“我……是剧组的小导演。”
小导演虽然在剧组有丁点地位，但在王冠眼里什么都不是。他随便敷衍着：“哦，是么，幸会。”
“我听说您之前也拍了个偶像剧，《夏日之雪》，我也是拍偶像剧出身的。您方便加个微信吗？咱们交流交流。”柳文浩的脸皮不薄，他也看出来王冠对他不屑一顾。但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娱乐圈就是靠磨脸皮吃饭的，谁厚谁吃香，而且越磨越厚。挣钱么，不寒碜。
王冠嘲讽地冷笑一声，心说你也配。我年轻时也是风流才子，啥时候也不能跟你这种拍烂片的破导演“交流交流”啊。
王冠转身就走，柳文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道：“我导演的《美人娇》出了DVD，我给王老板寄过去，雅正。”
“不用了，没时间。”王冠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他：“你是《美人娇》的导演？”
柳文浩大嘴一咧，立马挂上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
王冠脸上的轻蔑一扫而尽，热情地过来与柳文浩握手：“久仰大名！”
*
陆振业让费利再自己找找状态。李江天厌恶费利，心说这家伙人品不好也就罢了，专业能力也不行，陆导怎么看上他的？年纪大了眼花了？
陆振业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演得也不行啊。可他的戏还挺重要，没办法放水。”
李江天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其实已经怒火中烧。他先入为主，觉得费利是因为态度不端正才演不好。
陆振业了解李江天，知道他开始迁怒费利了。但陆振业却没说一句话，他要的就是李江天的怒气。
二人调整一会，继续上阵。
费利进组之前做了很多功课。仔细思考人物行为逻辑，认真写下创作灵感，设计表情动作，一遍一遍在镜子前演练。武术训练的时候也把动作牢记于心，甚至也安排了一些小设定。这些努力在拍《美人娇》那样的片子时绰绰有余，但在陆振业眼里，这也就是个及格线。
这次上场，费利还是被连连喊卡。陆振业的脸越来越黑，叶天华抱着肩一脸冰霜，王冠和柳文浩则在旁边看热闹。就连王冠带过来的周宇成也抬着眉毛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费利被一遍遍叫停，陆振业说戏的声音越来越失去耐心，费利几近破防。这个戏他是一秒也拍不下去了，真的很想马上找个地缝土遁。王冠和柳文浩幸灾乐祸地连连摇头，他看着那两人的脸，第一次感到无助。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老板，我让你丢人了。
费利今天自己一个人来片场的。这本没什么，但现在，他突然觉得很孤独，他很想看看鄂非的脸。
费利最后一次倒地吐血不止，陆振业简直要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收住了口吐芬芳的欲望，只气愤地吼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
因为他的原因进度一拖再拖，全剧组都在烈日下陪他。费利也感觉到，李江天下手的动作越来越重，真的是带着怒气。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身上像灌了铅一样。
有剧组助理扶他起身，他却疲惫地挥开了手，然后一个人盘腿坐着，愣愣地看着前方。
费利不是一个脑子能随便放空的人，总是一直有奇奇怪怪疯疯癫癫的想法在闪现。就像现在，他想像陆振业说的那样，放空脑子，抛掉之前做的功课，重新感受人物，但他做不到。
他的视线恰好对着站在陆振业旁边的王冠和周宇成。
王冠轻轻抱着肩，对周宇成有说有笑。时不时抬起一只手，轻扶一下周宇成的肩膀。
费利心说，这老逼登肯定还没在那小鲜肉面前暴露过真面目。
周宇成微微躬身。
费利想，这小鲜肉肯定也不知道王冠为什么会看上他并早早签下。以后有的是苦日子过呢。
“嗯？”
费利一皱眉，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明明也没听见他们说话，甚至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却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判断，我的依据是什么呢？
我能看见的只是动作。王冠碰触周宇成的动作很轻，点到为止，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有些疏离，以及年长者对晚辈的怜爱。而周宇成微微躬身，头轻轻点向王冠的嘴边，一看就是在仔细倾听。这个动作显然带着敬重和谦卑，以及一点点拘谨。
费利抬起了眉毛，对，所以陆导说的没错！呆板！他就是呆板！
表演，不仅仅是面部表情，还有动作。不同的动作有不同的情感负荷。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武打戏。有些人的打戏俏皮、灵动，有些人的打戏阴险、邪恶，这些除了动作的设计，肯定还有武打演员自己的二创。因为有他们对动作的诠释，才能演绎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情感。而自己，总是追求打起来漂亮，抠无聊的小动作，只想着怎么打得漂亮显眼，却忘了打戏也是戏，也要有性格有情绪。
他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想都没想冲着陆振业大喊：“导演！再来一次！”
要知道，连李江天也不敢这么没礼貌。
陆振业听到这话差点没动手扇他，本来就一肚子火。可刚想对着费利咆哮，看见费利这张脸就软了。
陆振业想起那张费利动手砸车的新闻图片。那张富有冲击力的图片，与费利当下的脸庞重合。陆振业感叹，有些人真的是天生就有故事感，他就算傻站在那里乱喊乱叫，也是舞台的正中心。
陆振业虽然不爽，但还是开机。李江天更是不爽，心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连导演你也敢颐指气使。果然是个没素质的劣迹艺人！
两人对打，李江天的情绪可谓是非常饱满了，要是杀人不犯法，他现在就把费利揍出屎。
而费利却一改之前花拳绣腿的标准动作，一边把左手的动作做得十分隐晦，一边又像是故意引人注意，把右手的动作做得花里胡哨，给人一种阴险狡诈、伺机而动的感觉。
最后，费利黔驴技穷，被李江天一脚踹翻在地，带着不甘，斜着眼抬头看他，然后吐了一大口血。
两个人的动作都演完了，导演却迟迟不喊卡。直到叶天华在旁边提醒，陆振业才回过神。
他坐在椅子上缓了缓，突然拍手，大叫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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