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玻璃幕墙外，闪电将乌云劈成碎片。会议室里凝滞的空气越来越重，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郭文泽轻咳了一声，深灰色西装下的白衬衫领口笔挺，却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怒意。
"我也要说几句。"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儿京味儿和北方人特有的低沉厚重，右手按住面前摞得整齐的红色卷宗，"自全市政法队伍干部大整顿启动以来，市委组织部的配合态度，实在令人失望！"
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郭文泽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文件边缘，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无限放大。他边翻阅着手中的文件边说着:
"在市检察院系统整顿中，我们查实11名副处级以上干部存在执法不公、干预司法等严重问题！"郭文泽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字字铿锵。他翻开文件，展示出密密麻麻的调查记录和谈话笔录，"这些干部有的违规插手案件办理，有的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取利益，每一条都有确凿证据！"
他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秦卫民，继续说道："按照程序，政法委早就向组织部提交了调离岗位或停职学习的建议！"说到这里，郭文泽的语调陡然升高，"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实际落实的只有5人！剩下6人为何还在原岗位履职？是组织部故意拖延，还是另有隐情？"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郭副书记又说道："更离谱的是，对于未落实的原因，组织部至今没有任何解释，连最基本的情况通报都没有！这是对市委决策部署的阳奉阴违，是对政法队伍整顿工作的公然漠视！"
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秦卫民只觉得后颈发凉，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他突然想起老周当时说过"再等等看"，可现在这些被拖延处理的干部，已经成了悬在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郭文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常委："政法队伍整顿是省委和市委部署的重要政治任务，容不得半点敷衍！如果连有问题的干部都处理不了，我们拿什么向全市人民交代？拿什么维护司法公正？"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久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卫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记得这份文件确实在部务会上讨论过，当时老周以"需要进一步核实证据"为由，将处理意见暂时搁置。此刻郭文泽身后的电子时钟正显示15:47，秒针跳动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清晰可闻。
"政法队伍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郭文泽的发言一直没有停止的意思，"这些有问题的干部继续手握司法权，群众怎么看？省委部署的教育整顿行动岂不成了走过场？"他转向孙国华，语气突然放缓却更显沉重："孙书记，整顿工作是市委向全市人民立下的军令状，如果连政法干部队伍都清理不彻底，我们拿什么取信于民？"
窗外的雷声再次轰鸣，震得会议室吊灯微微摇晃。其他常委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郭文泽半年前才从京城调任滨城来，按常理，初来乍到，本该在各方势力间保持谨慎。可此刻他不仅主动加入"战局"，还直接站在杨玉柱一方，这背后的信号不言而喻。秦卫民盯着郭文泽胸前鲜红的党徽，突然意识到这场风暴的规模，早已超出他的想象…… ……
秦卫民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干燥的口腔里发不出任何音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会议记录本边缘，纸张被汗渍浸透后变得绵软发皱。目光慌乱扫过会议室，却只撞上此起彼伏的翻页声——有人低头猛喝水，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急促的脆响；有人低头“专注地”看着文件；甚至连素来和善的宣传部长都垂眸整理领带，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窗外的雨幕如万马奔腾般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裹挟着狂风，重重砸在玻璃幕墙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鼓点声。起初零星的雨滴转瞬化作倾盆之势，雨帘在狂风的撕扯下扭曲变形，宛如一幅被泼墨的抽象画。远处的楼宇在雨雾中逐渐褪去棱角，轮廓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高耸的写字楼群仿佛浸泡在水中的皮影，在厚重的雨幕中若隐若现。
闪电如银蛇般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刹那间照亮整个天际，将雨帘照得晶莹剔透，却又在下一秒被黑暗吞噬。炸雷声由远及近，震得玻璃嗡嗡作响，窗棂上的水珠被震得簌簌滚落，在窗台汇成潺潺细流。雨势愈发张狂，远处的街道已积起层层水洼，路灯在雨水中晕开朦胧的光晕，宛如漂浮在水面的破碎灯笼，将这座城市的喧嚣与躁动都淹没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
秦卫民的余光瞥见市长杨玉柱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市纪委书记姜万州则低头翻看手中的卷宗，钢笔尖在文件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次常委会上，自己也曾这样冷眼旁观某位落马干部的检讨发言，此刻却轮到自己站在风暴中心。
会议室顶灯的白光刺得他眼眶发酸，脖颈处的汗水顺着衬衫领口蜿蜒而下，在西装内袋的党徽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他试图捕捉市委书记孙国华的眼神，却见对方还是那个姿势一直未变，低头专注记录着什么，动作不紧不慢，仿佛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问责风暴，与己无关。
金属座椅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秦卫民猛地抬头，却见常务副市长朱江起身去卫生间，脚步刻意放轻，皮鞋与地毯接触的窸窣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此刻他终于明白，今天落实领导视察准备工作只是其中一项，另外一项就是算他秦卫民的“账”，此刻，所有在座的人都成了沉默的审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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