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
暖黄的灯光均匀地打在这张桌上每个人脸上。店里的高饱和色调的装饰，空气里飘浮着食物的香气。店的另一头是取餐台，只有一名员工值班。
他是个看起来睡眠不足的年轻人，乱糟糟的头发被工作帽遮盖了大半，但却遮不住他眼下两道深重的黑影。
趁着唯一一桌客人取走了全部餐品，他们看起来也不再会再重新点餐，他便偷偷地躲进了后厨。后厨的后门通向一条小巷，十米不到的距离，是小巷的尽头。
他把一张折叠床藏在了那儿。老板是个混蛋，一个月要他上15天夜班。他缺钱，但他可不傻，只有一人值夜班的时候，他就会躲进小巷里睡觉。
“你选的什么地方？”美人图，不，它有名字了。泠嫌弃地拿着张纸巾擦起了面前的桌面。
桌面是有些不大干净。很明显是刚刚站在取餐台的服务员，没有用心打扫卫生，干好自己的活的原因。
崔柯胃里很空，但现在她并不饿。
“这个点了，除了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能在十几分钟内提供热腾腾的餐食。”她平静的解释道。
泠放下手中已经脏了的纸巾，撇撇嘴：“见鬼师这一行当，越来越不行了。在我刚出生那年，我见到的见鬼师，可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不好意思，我不是，让你失望了。”
“你阿奶也不是。她过得可够累的，一把老骨头了，还风里来雨里去。”
泠脸上的轻视十分明显，丝毫不加掩饰。
吕三再次听到泠提起吕翠竹，他抓在手中的热腾腾、香喷喷的汉堡，便顿时失去了令人食指大动的诱惑力了。
他的胃沉重地下坠着，像是有好几块石头堆在了他的胃里。
“你吃啊。你们应该都饿了。”泠没觉得自己的话会引发对面两人的情绪变化，“我可不吃这些玩意儿。”他再次撇撇嘴。
崔柯的手放在了桌下，十根手指彼此纠缠，相互用力较劲，似是要比出一个高低，指头的颜色由此从淡粉转为深红。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你说，你不愿意站在那堆废墟里，吹着夜晚的凉风，闻到空气中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淡淡尿骚味。”
她指出了现在他们坐在这里的原因，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耐烦。
“噢，原来是这样。”泠表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它笑着问：“但你不饿吗？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饿，但吃不下。”
“为什么呢？”
“因为恐惧和悲伤。”崔柯诚实地表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为了你阿奶？”
“没错。”
“噢。”这是泠没想到的。
它沉默了片刻，将身前的食物推到了崔柯面前。
“你吃吧。你吃完了，我会说的。”泠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对面男人的不安尽收眼底。
崔柯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这家山寨店里的汉堡套餐，一份炸得过头的薯条，一杯漏了气的可乐，和一个偷工减料的汉堡。
相较于崔柯的风卷残云般的吃法，吕三吃得颇为克制，几乎可以说是食不下咽。
泠抬手捋了捋头发。
此刻它的外貌，在他们眼里终于是一个模样了。它成了一个普通的女人，及肩的头发，五官普通，身形大众，任谁看一眼都记不清刚刚见过的女人长什么样。
“我想知道你阿奶是怎么跟你说的，她口中的见鬼师是什么？”
崔柯仔细地回想了阿奶的说法，如实说出了她记忆中的解释。
“她说见鬼师一直为宫廷服务？一直以来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角色？还说你们的开山祖师是被鬼所杀了？”
泠的每句话都是不可思议的语气。
它扫了吕三一眼。吕三还在有一口、每一口吃着手里的汉堡，似乎那汉堡会自我生长，而他吃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汉堡生长的速度。
“自人类从群体走向部落，便产生了沟通天地的祭司群体。在某个时期，祭司们发现人死后，鬼魂不再离去的事实，也发现人类欲望致使物品产生魂的现象。
最初，这些事情并不影响人类的正常生活。因为除了祭司，其他的人类看不见，感受不到他们。但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它们开始脱离天地法则，在人间作乱。
并且它们发现，通过吞噬活人、同类，它们能变得越来越强大。于是人类的生存陷入了危机，他们无法对抗如此超自然的力量。祭司们在绝望中，向天地祷告，希望有强大的力量介入。”
泠说到这里，面上浮现一抹难以描述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赞赏。
“但他们祈求的神明，告诉他们，这些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根源在于人类不加收敛、日益膨胀的欲望。它们的出现是天道自然的结果。神明无法跨越天地自然帮助人类。
人类文明因它们的肆虐横行几近灭亡。祭司这一群体，大多名存实亡。后来，这个群体中出现了一个被后世记载为媿的年轻女性，她通过某种方式规避了天地规则，借助神灵之力，与人间的鬼魂精怪抗衡。”
说到这里，泠便停了下来。它知道，该轮到崔柯提问了。它的这段话里可有很多内容呢。
“媿，她是见鬼师的开山祖师吗？”崔柯的身体向前倾问道。
“不算是。”
“不算是？”
泠露出微笑，“请你忘掉吕翠竹给你讲述的内容。她的解释是被裁剪后的真相。她不想让你知道的故事开头，才正是她要隐瞒的秘密。”
崔柯听了这话，重新放在桌下的手指又慢慢在收紧。
“那么，媿是谁？”
泠耸耸肩，“我出生的时间可比她晚多了，我得到的信息，可没说清楚她是谁。”它扬起唇角，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但我知道她怎么死的。”
崔柯看见了泠显露的笑容。她知道，泠将要说出的话，必然会让她难受。但她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发出了疑问。
“那她是怎么死的？”
“为了一个法阵，耗尽性命而死。”泠的两排牙齿，闪闪发着冷光，“那个法阵，和你阿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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