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换，也不想吃，先放着吧。”
陆青山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金丝眼镜，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消沉。
苏代嫣跟陆景然对视了一眼，把手上的东西都交给他，然后坐在陆青山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不想换衣服也行，先把东西吃了吧，老张肯定也不希望你内疚成这个样子。”
车上陆景然把事情跟她介绍的差不多了，苏代嫣现在也算对来龙去脉有所了解，但她说的这话没用，陆青山轻轻摇了摇头。
“吃不下，小嫣你别劝我了。”
“那，好吧，我们一起等。”这种时候非劝人吃饭也是强人所难，苏代嫣很快就妥协了，拿过陆景然手里的东西，抱在怀里仰头叹气，无奈的看着陆景然。
陆景然没说什么，摸了摸苏代嫣的头发，把需要趁热吃的面条从苏代嫣怀里拎出来，转头递给刘元。
“拿去吃，今天辛苦，回去休息吧。”
“不需要我留下吗？”
“对，我可以处理。”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吩咐。”
“嗯，去吧。”
刘元接过了陆景然手里的东西，然后对苏代嫣点点头转身离开，ICU病房需要更高要求的安静，所以这里除了像他们一样等换病房，或者更坏消息的家属，几乎再没有什么其他人。
陆青山不说话，苏代嫣也没什么心情，陆景然在她身边坐下，她就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沉默在漫延，除了偶尔投向病房门板的视线，他们三个人都像是静止的石像，苏代嫣从来不害怕沉默，此时却觉得沉默有些可怕。
关于死亡，她向来不陌生，她送走了很多人——她看着死去的陆青山奶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陆青山爸妈，和自己的爸妈。
她其实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可以在死亡来临时表现的不那么恐惧。
但这一次很不一样。
张如泽会不会有事，苏代嫣觉得大概率不会，手术已经成功，ICU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就算下病危，她也仍决定希望更多。
张如泽不是普通人，也不会简单的死，不然他也不会成为陆景然的朋友。
苏代嫣真正觉得可怕的，是陆景然的态度。
她早知道陆景然对这件事情有恐惧感，本来想着当面问问，可一看到ICU的房门，她就有了思绪的苗头。
他恐惧的是死亡的后果。
不是张如泽的死亡，而是衍生想到的，他的死亡。
毕竟只有最彻底的离开，才能让他在最后一点时间里，没有拘束和遗憾的爱她。
至于为什么会有他无论如何不能触碰的底线，也是同一个原因——他总要离开的，他不想耽误她。
所以除了爱，他不想再留下任何东西。
他确实够狠，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事情如果发生，她就算哭瞎眼睛，也无济于事无法挽回。
陆景然如果这么想，他会这么做的。
但张如泽这件事打乱他了，张如泽尚且没到最后关头，作为兄弟和朋友，他们已经是这样的心情，陆青山已经是这样的反应，如果死的人变成他，他现在应该可以到预料她们会怎么样。
苏代嫣觉得，她殉情都在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他才意识到，难道除了死亡，他再没有任何措施了吗。
这个人明明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消除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他也干的出来，离开这样的事情，反而没有保障条件吗？
或者说是她想错，陆景然恐惧的不是这点。
会是什么？
苏代嫣满脑子胡思乱想，往后靠着，转头看向陆景然，男人正皱着眉看病房的门，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那眼神苏代嫣很熟悉，是问她：怎么了。
苏代嫣定定的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看他的内心，可他的眸子太复杂，有爱，有疑惑，有心疼，有不安，就是没有她想要的真相。
苏代嫣真的很想问问他，他选择跟她在一起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可如此关头，他已经心乱如麻，她要是不懂事的问了，只是纯添乱。
苏代嫣长久的看着他，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却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对陆景然摇摇头，然后低头轻轻掰着他的手指，终究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这一场沉默直接持续了四个小时，除了陆景然会中途去接接电话，听周洲陈乾的汇报之外，陆青山和苏代嫣都没说几句话，苏代嫣还好，会时不时看看陆景然跟他眨眨眼，相比之下陆青山就完全跟被定住了一样，垂着头完全没动静。
眼看着这一天都要过去了，陆景然也不能让他们两个在这儿坐一夜，就蹲在他俩面前，给他们商量送到酒店去。
结果意外也不意外，苏代嫣还没说话，陆青山头都没抬，直接拒绝。
“我不去。”
“坐一夜？”
“嗯。”
陆景然掐了掐眉心，心平气和的说：“你坐一夜老张也不会醒，而且如果他没有那么快脱离危险，还有好几个这样的晚上，你全部都要熬过去？”
这话说的有道理，陆青山抬起头看他，眼神犹豫：“可是，他要是今天醒了呢，或者……”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陆景然和苏代嫣都明白，陆景然拍拍他的肩膀，笑笑：“我在这守着，他醒了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怎么样？”
陆青山动摇了，他是个需要休息的普通人，就算猝死在这里可能张如泽今天也醒不过来，但陆景然不需要休息，他可以整夜待在这，而他自己明天来替他的班就好了。
陆景然留在这，他去休息，是利益最优选。
但就算心里有答案，陆青山还是看着ICU的病房门犹豫了好一会，苏代嫣也不想让陆景然为难，看陆青山犹豫了，就跟着一起劝道：“是啊，你与其坐在这干等，不如回去休息好了明早再来，人都是白天醒的，说不定你一来老张就脱离危险了。”
“那……”
陆青山终于被说服了，看看苏代嫣，又看看陆景然，说。
“我明天早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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