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劝说完毕之后，苏代嫣看起来确实接受了他的说法，之后也再没有提过孩子，但是她受的打击却带来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她执意呆在城郊的别墅却不回家，陆景然一碰她就开始浑身冒冷汗，半夜做噩梦都是两三个的连续剧，平日里看到任何跟小孩有关的东西，哪怕是一大一小的两朵花，她都要吐。
而且她还开始拒绝外出和交流，就连跟陆景然的话都开始变少，平时就是坐在院子树下的躺椅上，放着轻音乐看着天，如果不去找她，她往往可以一整天一言不发。
陆景然料到了她会消沉一段时间，但没想到，她消沉的方式竟然是这样，他试着跟她谈，也找了孙尧来别墅给她看病，但是效果都不好，她什么都不肯说，而且不吃药也不打针，家里所有的药她都倒进马桶冲走了，陆景然买多少她丢多少。
眼看着她越来越瘦，陆景然所有办法用尽了都没有效果，最后只好强制性跟她交流，用绑的。
不过绑的不是苏代嫣。
是他自己。
苏代嫣消沉了半个月，实质性的碰她不行，但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她却不排斥，也没有跟他分床，这样非常利于他行动。
所以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苏代嫣一醒来，就看见陆景然五花大绑的坐在卧室角落的沙发上，他淡定看着她，身边还有一把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鞭子。
“醒了，先去洗漱，粥在饭桌上，喝了我们谈谈。”
睡醒苏代嫣先是揉了揉眼，然后才略带迷糊的下床走到他身边，揪了揪他身上绑的死死的绳子。
“干嘛啊。”
她刚醒，声音还有点不自觉的慵懒，低声说话时像个哼唧都哼唧不好的小奶狗，听了只想让人抱在怀里顺毛。
心动很致命，陆景然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动了动喉结，才稳住情绪说：“你心情不好，给你发泄发泄，随便打。”
苏代嫣抬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拿起鞭子翻着看了看又放下，越过陆景然去解他身后的绳结，语气平淡，隐隐带着嗔笑：“好幼稚啊你，我要发泄干什么不好，非要打你，我又不是变态。
谁给你绑的，绑的还挺结实。”
“外面保镖。”陆景然看了眼她微微弯下的白皙脖颈，缓缓偏头：“我不太懂怎么让你开心，但是只要你说，能做到的，我都会陪你。”
绳结解开，苏代嫣拉掉陆景然身上的绳子，一点点缠好放在一边的桌面，然后缓慢坐到他腿上，抱住了他的脖子，良久，轻声说：“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撑不下去了。
哥，我怀孕了……”
当一件极其苦难的事情，终究能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时，才算是真正放下，显然，苏代嫣做不到。
“怀孕了”三个字一出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陆景然能感觉到肩膀上瞬间湿了一大片，他跟她拉开了点距离，然后伸手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脸色铁青。
“什么时候的事。”
“你去法国的那几天。”苏代嫣直勾勾的看着他，惨淡的笑了笑：“不用担心，已经……打掉了。
我吃了堕胎药，看着他从我肚子里出来，然后用刀……
他不会活着了，你放心……他不会活着了……
你开心，我也应该开心，他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眼泪滚滚不息，陆景然擦得速度赶不上苏代嫣掉眼泪的速度，他有些急，却忽然被苏代嫣又一下子握住了手。
他的手很冰，很凉，但是苏代嫣的手却比他更冰更凉，她狠狠皱起了眉，崩溃开始显现，一字一句都是她再也瞒不下去的痛苦。
“代代……”
“我做的没错对不对……
可是为什么呢……我好害怕，我现在一闭上眼，就是那小小的一团，他还没有我的手大，什么都还没长出来，浑身都是血，我不想看，但是又不得不看……
我说对不起，我说过对不起了……
但是没用，他每一晚都来找我，质问我，为什么不要他……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不知道……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
松开他的手，苏代嫣颓然着摇头，她没有声嘶力竭的征兆，嘴角还有一丝冷笑，但是克制已是最大的绝望，陆景然看得明白。
他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只能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轻拍她的肩背，跟她一起坠入自责的无边深海，在渐远的天光下下落，然后感受身为始作俑者和父亲，理应承受的麻木和悔恨。
苏代嫣的低语还在耳边。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对不起他……”
很多错误道歉了也没有用，陆景然闭着眼睛掩掉眼里肆虐的红，轻轻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孩子不会恨你，对他而言这是一种解脱，不要再多想。”
“什么叫解脱，我根本没有问过他是怎么想的，他喜不喜欢这个世界，他想离开还是想留下。
解脱的是我，受益的也是我，用他的命换我的命，这是折磨。”
“折磨也罢，至少你还活着。”
陆景然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捏住了她的下巴，从额头缓缓吻到鼻尖。
“如果用你的命换了他的命，那才是折磨，自己的孩子，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彼此对视，苏代嫣泪痕未干，眼下的青色也还未退，她微微偏着头看他，眼神复杂，似乎在沉思。
陆景然并不着急她的回应，也静静报以回视，他能掩饰的非常好，早已洞悉被突如其来替代，他既坚定也惶惑。
苏代嫣的沉思没有进行多久就结束，她没有说话，抹了把眼泪就捧住了他的脸，然后歪头闭眼吻了上去。
青涩而笨拙，她向来缺少暧昧的缪斯。
不过她也并不需要。
陆景然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苏代嫣的沉思似乎也没有答案，但是这样的结果也很正常，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答案，就像每一次相遇，都未必会有天长地久的幸运。
苏代嫣的眼泪很苦，陆景然没有辜负这份苦涩，闭眼主动。
欺骗无所谓对错，只是黑夜和星星的博弈。
黑夜以为星星对乌云和阴霾一无所知，未曾预料的是，它已然悄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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