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没有什么难堪，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桃杳姑娘，不怕你笑话。其实见到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你那么漂亮，人又那么好，本事还强，我一个臭种地的，根本配不上你……今天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想了却我心里的一个残念而已。谢谢你，我现在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桃杳心中一动，问道：“残念……？铁牛哥，这是什么意思？”
王铁牛轻轻抓了一抓桃杳的衣袖，将她拉到一边，离窗户远一些，而后又竖起一根指头压在自己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桃杳姑娘，其实我准备离开清水镇了，这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娘。”
桃杳有些震惊，也很不解。清水镇上的日子过得祥和安乐，况且王铁牛在镇上还有属于自己的一块瓜田，还有自己的家人，何苦要离开清水镇，到外面闯荡？
虽然不解，但桃杳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的那些疑问，脸上还是带着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柔声道：“真的？铁牛哥，你已经想好了？”
王铁牛绽开一个坚定的笑容，点头道：“嗯。想好了。”
桃杳笑道：“那你准备去外边做些什么？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还是别的什么？”
“我要去当兵。”王铁牛目光坚韧，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兵？！”
桃杳有些不可置信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如今世道艰难，且不说普通百姓谋生活都过得辛苦，更不论那些远在边关战事纷繁的人们……你若要去当兵，那可是要去边关守关，是要去上战场，是要流血的！”
桃杳将那些利害列举出来给他听——王铁牛在小镇上生活了半辈子，或许并不知道出去当兵意味着什么。
王婶子是最希望他儿子能过得好的人，桃杳不敢想象，若是王婶子知道王铁牛决心要背着自己出去当兵犯险，会是怎样的一个下场。
“铁牛哥，王婶子不会同意的。”桃杳正色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告诉我娘亲的嘛！”王铁牛打断她，“桃杳姑娘，我在清水镇上已经过了半辈子了。这段日子以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前半生过得无趣无味，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想去看看。”
桃杳心中一动，拉住王铁牛的袖子，柔声劝道：“你想去看看倒无妨，但也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呀，比如跑马做生意，或者别的什么……总比去当兵打仗要来的好。你总要……总要顾及顾及你的娘亲的嘛。”
王铁牛神色一动，眸中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采，声音顿时也变得有一些沙哑：“桃杳姑娘，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所以我今天来，先是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如果你愿意和我成亲，我就留在清水镇上；如果你不愿意，我对这个小镇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我想出去看看。”
听他这么说，桃杳不由叹了口气，知道他要离开的心意已决。
“你的娘亲，你也不留恋吗？”
桃杳不由得回头看了看窗子里面，王婶子正在细心地碾磨新鲜的花料，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来了。
王婶子年纪已经大了，头发已经花白了，眼角也长了皱纹。她这辈子没什么奢求的，也没有像别的母亲那样逼着自己的儿子去考科举，或是去走南闯北地拼性命做生意，只是把自己的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让他安安生生地守好自家的祖传瓜田。
她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子，桃杳曾经也很羡慕她，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日日都能与亲人朋友相见。
这是桃杳想求还求不到的完美的人生范本了。
可是如今，这完美的人生范本终归也是要在桃杳的亲眼见证下分崩离析了。
没想到王铁牛只是绽开一个很轻松的笑，似乎全然不担心他的老母亲，只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娘还有我爹呢，又不是无依无靠了。我还年轻，未来的路应该自己选，外面的世界那么广阔，我不应该永永远远地困在清水镇上。”
王铁牛顿了一顿，抬头去看天。天朗气清，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像一道又一道笔直的绸缎，从天幕直直地降落到大地上。
天地辽阔，人生辽阔，确实不该囿于小小一方土地。
“我想过了，做生意什么的不适合我，我没有那个脑筋。我体格健壮，脑子简单，去习武最适合不过，我也想保家卫国。如今到处都在打仗，我也要去为大楚贡献一份力，以后我娘知道了，也会因为我脸上有光的。”
桃杳跟着王铁牛的视线，也去望着广阔的天际，叹道：“铁牛哥，你说得对。既然下定决心了，那便放手去做吧。祝你……”
桃杳本想说，“祝你心想事成”，可是又觉得不太对，于是改口道：“铁牛哥，祝你早日成为大侠。”
王铁牛双眸一亮，很感激地看向桃杳，道：“谢谢你，我一定会的。”
半晌，王铁牛又有些羞赧地说道：“桃杳姑娘，这件事我只同你一个人说了，因为我怕跟别人说，他们都会觉得我疯了，觉得我异想天开，放着清水镇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自讨苦吃——我就知道，你会懂我的，你肯定会支持我。”
桃杳却笑：“你为何觉得我会支持你——我刚刚不是还劝你不要去当兵吗？”
王铁牛摇了摇头，道：“不一样。如果是别人，只会觉得我在发疯。而你却会站在我的角度替我参谋，是真心实意地给我提建议。”
他顿了一顿，摸了摸脑袋，笑道：“我虽然笨是笨点儿，但是好歹也活了三十年了，不至于连这点看人的本事都没有。”
桃杳勾起嘴角，道：“谢谢你，铁牛哥。”
王铁牛神色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说道：“桃杳姑娘，等以后我真的成为大侠了，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有缘自会相见。”
桃杳扬起脸来，正好有一条鲜嫩碧绿的软柳枝拂过她的脸庞，她的笑比春天还更明艳，葳蕤生光。
王铁牛将这个笑铭刻在心底里，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忘记——等下次再相见的时候，他还要再看看，再从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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