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说银钱不能乱花,要存起来的。别说你给的,便是寨子里每月送来的,都一样不准花销。还有那布,都存了半屋子了,什么好料子都有,你爹那人简朴惯了……”她说着,便苦笑,“便是婢女,你爹也舍不得她们做活,只说都是苦命人,别苛待……”
也就是夫人叫丫头伺候着,还给银钱给东西,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只是杨铁心不叫用。
这确实是杨铁心能干出来的事。
他觉得心疼母亲,可心里又隐隐有些解气:当时是你自己死活要跟着去的。这叫什么?这叫活该!
包惜弱不知道儿子心里的想法,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委屈有了发泄的出口,一声声的都是控诉,从不叫买头油脂粉,到出门不叫带银钱,统统数落了一顿。
完颜康心里此时反倒是冷静的,他没有在心里骂杨铁心这个那个的,因为杨铁心本来就是那么一个人。便是念慈,如今也保持着非常勤俭的习惯。衣裳能穿就行,绝不奢靡。饭菜能饱就行,四菜一汤是标配。因为那边的先生夫人也是这么过日子的。穿的不求鲜亮,但求舒服。这种做法,其实没什么不对。在寨子那样的地方,你要说穿的跟在王府一样,这也不合群啊!这次来,要是只是穿着棉布的衣服,瞧着干净利索也就罢了,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火气。可母亲穿的是旧衣服,季节也不对。绸缎的衣服不好好熨烫皱巴巴的瞧着就邋遢落魄,他火气能不大吗?
可这也不是别人的过错。这么一想,所有的气这会子都没有了。包括对杨铁心的。
说起来也不是杨铁心变了,变的其实一直是母亲。就像自己之前预料的一样,她过不了那样的日子了,所以只觉得处处都不顺心了。
他长久的不说话,完颜洪烈就推开门进来了。
他一脸心疼的看着憔悴柔弱的包惜弱,顿足道:“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十八年,就是为了再叫你过那样的日子的?我把你当宝,你却把你自己当草,你这是要心疼死我……”
包惜弱扭脸便哭起来:“王爷,别逼我……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你再逼我,这世上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完颜洪烈赶紧道:“好好好!我不逼你。不过,你去哪我得去哪,你在什么地方我得在什么地方,哪怕只是看着你,我心里也欢喜……若是没有你,没有康儿,我真是活的生不如死!什么王爷,什么大金国,什么皇帝,我要来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孤苦老死而已!”
完颜康就像个外来者,看着两人互诉衷肠。这个说无奈,那个说不舍,时而抱头痛哭,时而携手泪眼……他只觉得这世界荒唐的他想笑。
真的,他真的特别想笑。
他默默的退出去,穆念慈挺着肚子站在外面,也是一脸消化不了的表情。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视了两秒。
还是穆念慈先移开视线:“你想怎么样?留他们住下?”看着婆母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相亲相爱整日里甜言蜜语互诉衷肠,她得先疯了。他要真敢这么安排,她就搬出去住。叫阿康两头跑就好了。
完颜康走出去,轻轻的把门带上,然后扶着穆念慈往院子外面走,出了院子才道:“你觉得都送到寨子如何?母亲自小受教于外祖父,她自是有她的一套‘忠贞’之说的……”
穆念慈明显的从这话里听到了几分嘲讽之意,便不再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完颜康回头看了看那院子:“她对父王有情,那些年在王府,整日里思念亡夫,为的便是‘忠贞’二字。父王许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这事上,从不违逆母亲,也从不因此跟母亲有冲突……”
穆念慈觉得自己的理解要是没错的话,阿康是想说,那忠贞的姿态是摆出来给人看的,‘忠贞’了,便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然后‘不情不愿’的做王妃。
完颜洪烈明白这个,所以处处配合,并不会对此事心存芥蒂。
嗯!好像这么说的话,事情便不那么违和了。
但心里,难免为义父难受起来。说起来,婆母心里爱的,只怕还是完颜洪烈。在那些以为义父已经死了的日子里,她心里的义父,是被回忆美化过的义父。可等真人站在面前,然后一起过日子……那种感觉就不对了。只觉得,这人都不是那些年一直想着的,念着的那个人了。有这种落差在,情感本就有了变化,日子怎么会顺心。
她就问说:“那你的意思是……”
“母亲还是会选择你义父。”完颜康嘲弄的笑了笑,“她还是想要回寨子去的。父王了解她,所以,不等她拒绝,便说要跟她去。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
父王本就有心计,真跟了去。先受不了的得是杨铁心。杨铁心只要放手,父王就能得偿所愿。
所以,母亲还是那个‘贞烈’的女子,父王还是那个痴情的父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叫母亲养几天身子,若是想走,送他们走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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