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溥得了军机,便不由得生了心,一色难言彩,单丝不成纹!他不于此时反侧,更待何时?便于败卒中挑两三个人乖觉的,咬着耳朵将话说知了,遮了眼耳放他们往报柳子。逃兵天天都有的,便是知道少了人也不是什了不得的事!
康承训在柳子已歇兵近一月,魏博之败、曹翔之退,他倒并未大震惊,安史以来,河北三镇为国家立过什功劳?田弘正之功其实也不在渡河击李师道,而在以魏博归朝,阻断了成德与郓州合纵之势!曹翔撤之前虽没有与他通牒,但是撤之后转了牒来,此公是个知兵的,与其妄进,不如安退!
因此,在淮南败卒进入他的大帐前他便已知道了庞勋一军的踪迹,魏博已败,曹翔已撤,北面无警,这狂厮是必将另有所向的。他有想过可能会向宋州,毕竟宣武军大多随在自己麾下,泗州之围已解,直扑柳子非上策!若这厮是奔着柳子来的,倒不如先回彭城,路省不了多少,战胜返乡,于军心民心都大有裨益。因此他对败卒的言语有些持疑,可一问起李湘及扬州的情景,却说得丝毫不差,李湘他见过,便在柳子寨外,死得惨烈!遣出的侦骑很快就证实了淮南卒的言语,小睢的兵马已有了动作。
这时马举也送来了在泗州的最后一封书子,说扬州有警,不得不撤,只在泗州城里留了三千军。康承训是一再遣使往来平章,望马士举(马举字)能乘胜攻吴迥于徐城,再逼下邳郑镒,以清泗州境内之贼,如此一来徐州、宿州必然大震恐,大军迫之,则可有瓦崩之势!可这厮的心眼全在他的本镇,以淮南境内贼势尚盛为由,不肯应声。使了恁多笔墨口舌,却还是走了去,人道马铁锤似其祖,也不过如此的!(马举,善使铁锤,曾祖乃中唐名将马璘,封扶风郡王,赠司徒)
康承训虽是都招讨使,却也奈何不得,他并无指挥曹翔、马举之权,况且扬州若真有万一,不仅马铁锤有吃不了的罪,便他也得吃累,岂是小哉!招集众将平章了一回,众口纷纭,有嚷迎战的,有嚷固守的,甚至有嚷退守鹿塘的。
嚷迎战的以为庞贼其军虽新胜,然其军本是城市白丁,未经大战,今战未久歇,赴三百里来战,只出半军便可战而胜之!嚷固守的以为贼虽白丁,然徐州土风劲勇,不可轻视。且庞贼鼓妖言,托鬼神,足以惑众,出战则击溃魏博便可见一斑。与其迎战于野,不如固守寨内。待其疲弊而击之,可有拉枯摧朽之势也!
嚷退守的以为我能以火攻速下柳子,庞贼便也能以火攻速下柳子,何则?眼下之气候与上月无所异,河风频荡而燥热更甚,故马举渡淮,一火便焚却吴迥之寨!纵使天不助贼以风,徐、宿之军也可随时增援,而我军却无兵可增!曹翔已退、马举已退,不如我军也退,伺机进击,有何不可?
这些话都各有道理,康承训也没有决断。散了后,杨复恭扯着他叔父杨玄质明白告知康承训,绝不可退!康承训点了头,杨监阵没有当着众将面嚷出来已是赐他颜色了,退守鹿塘也确实非上策!我退贼进,鹿塘与柳子又何别?而其势其气大张矣!固守又确实有水火之忧,果有此事,到时全军六七万人马将半死于贼火半死于汴水!出兵迎战,三万战三万则未可言必胜,全军往战则柳子必为临涣、宿州所据,留兵少亦有此忧。且庞贼见大军往也未必肯战,若其引退,届时便是进退两难了!
康承训兀自在帐子里拧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直到他儿子康传业、侄子康传圭捧了一盘酒肉过来,他才猛然间有了主意,便展了眉头,欢欢喜喜地接了酒盏。他的子侄不少,能克绍箕裘的便只有这两个。饮了一杯酒,他问道:“传业,你阿哥也说要出战,你以为如何?”今日晨参,康传业虽是站在帐外,帐内的话可没漏掉多少,这事他也思想多时了,便道:“孩儿以为莫若固守!这天气旱得紧了,未必无雨。孩儿问了宣武将杨彦洪,往年夏时雨水便不少。且火攻最怕无备,但使寨中有备,风火也无功的!”康传圭道:“这都是未然之辞,攻守势均,宁我迫人,人无迫我!”康承训笑道:“急什,阿叔这里还有一策,斟酒来!”康传业流矢又斟了一杯跪着捧了过去。
康承训接了,品了两小口酒,道:“迎击庞贼,难言必胜,迎击留武、小睢则不然!分兵设伏,迎于要路,先击溃此辈,再雷击庞贼!庞贼知他军已破,我军胜气而来,必然惊恐,不败何待?如何?”康传圭道:“阿叔此谋,可谓通神!”康承训笑着吃尽了酒,道:“戎事如此,人事亦如此,勿以小抗大,勿以弱搏强,方是富贵不败之道!传圭,你好刚勇,不能改时,将来富贵便不如你这兄弟!”康传圭笑了下,康传业道:“孩儿怎及得阿哥的!”康承训便是喜欢长子这点柔细劲,势门子弟多跋扈尚气,因此往往入仕则得罪于贵人,入军则丧命于贼虏,故多不能传家承业!似马铁锤一家,祖父富贵无比,父辈便败了个磬净,到他这身,禁军都不得入,幸是有祖辈故人看顾,才在山南得了个步奏官起了家!岂容易哉?岂不足为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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