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记载，大金王朝十七年立冬，北方寒异常，江水冻合。十七年冬至，北方大雪十馀日，深积数尺，树多冻死。十八年一月，大雪严寒，牛马冻毙，人多冻死。
“好了好了！”
皇上将手上的奏章重重拍在龙案上，大殿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朕是宣你们来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添乱的。”
见半晌无人说话，白成对着上方拱手，“陛下，户部本就负责管理和分配救灾事宜，户部尚书王钦又是这方面的熟手。说起赈灾一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稳坐高位，并未表态。
坐在白成对面的中书令萧臣则率先否决了他的提议，“王家二郎当街逼死姑娘的事还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这个时候重用王钦，百姓会怎么议论？”
现在的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连活命都是问题，能怎么议论？
“做儿子的犯错，没理由连老子也要连坐！”说话的是白成的门生。
闻言，另一个官员立马接话，而他向来唯中书令马首是瞻，“宋大人，此言差矣，圣人言，养不教父之过。儿子不像话，肯定和老子脱不了关系。”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不过，这句话中的“畏”意在保持敬意，而不是说听到一部分“圣人之言”，就将其奉为真理。
几乎是瞬间，白成就想到了反驳之语。
但转念间，他又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想当初，他对着肖柔柔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时，她补充“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后所用的说法，与他当下的想法不谋而合。
就在这一刻，白成更加理解了肖柔柔的某些做法。
因着陷入沉思，白成一时不语，而在中书令一党看来，这就是他自认不敌。
双方僵持不下，而皇上对这个局面却感到很满意。
说实话，要不是担心世家出身的中书令大权在握、不好掌握，他早就将废相的念头付之行动。但现在看来，这中书令远比想象的要听话。
“萧爱卿说的有理，这百姓的想法，朕不能不顾。这样吧，户部侍郎刘统性情敦厚素有贤名，这次就派他去赈灾吧。”
作为户部尚书的副手，户部侍郎确实能在这种情况下接替他的位置，主理赈灾，但问题在于，他是世家出身，能爬到这个职位全靠祖上荫庇，别说贤名了，连敦厚都沾不上边。
皇上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偏偏这样做了。
此举，只是为了对世家释放善意。
刘统自己都没想到，这天大的肥差，居然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当即起身，行了一个叩谢大礼。
见状，皇上心情愈好。
“……”
又商议了几件事后，诸位大臣从大殿里鱼贯而出。
白成独自站在高处，远眺这满京的积雪，只觉得白茫茫一片。
“这天儿，真真叫人心冷啊，”刑部尚书站在他的旁边，如此感叹。
“只是可惜了长公主筹来的十万两白银。”
刑部尚书诧异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观察周围，确定无人靠近后，对着他轻声叮嘱，“今上最近越来越看重世家，白大人你可要仔细些，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抓到话柄。”
白成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言之有误。
他后退一步，作揖道谢。
***
相国府内。
古莲灿握了握白成的手，递过来一只手炉。
白成本想推拒，但他心寒身冷，无意间感受到手炉传来的热度后，自己的手仿佛有了独立意识一般，不受控制地将其捧在掌心。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陛下斥责了吗？”
以往，她从不主动打听这些事儿，但今时已不同往日，在肖柔柔有意无意的影响下，她越来越觉得今上当不得这至尊之位。
“陛下没有斥责，只是选了户部侍郎刘统主理赈灾一事。”
“什么？”古莲灿愤而拍桌，稳固的石桌微微颤抖。“这刘统满肚子花花肠子，那赈灾金到了他手上，灾民能分到一成都算他有良心。陛下这是昏……哎！”
白成心里又何尝好受。
两人沉默片刻后，他出声询问，“屹儿呢？”
“柔柔带他去盖棚施粥了。”说到这里，古莲灿更是多了一分无力感，“京郊附近尚且如此，越往北情况只会更严重。他们此番，也只能解解近渴。”
“……今日常朝后，刑部尚书曾和我说过话。”
“嗯？”古莲灿不解。
怎么提起这件事？
“长公主若要拉拢朝臣，他是个合适的人选。”
“你怎么？”
突然想通了。
不提白成的门生，宰相的身份都不是一个摆设，而这也是肖柔柔一定要拉拢他的原因。
“在陛下眼里，几千条贱命而已，怕是连狗都不如。可是夫人，我当时入朝为官，是想为民请命！”白成神色激动，眼里隐有泪光闪烁。“可在他心里，这天下百姓居然还比不上官场平衡？”
他内心挣扎过，也为皇上辩解过，可他却一次次让他失望。
近些年，庶族出身的官员们在朝堂上屡占上风。可这些想要报答皇上知遇之恩的赤诚之人，却莫名成了他的眼中钉，被针对被打压。
白成原以为退一步会风平浪静，没想到世家出身的官员却得寸进尺。
而所有人都清楚，这背后定有皇上的默许。
“陛下心中最属意九皇子，但他久病缠身，根本不是继位的合适人选。即使陛下力保，朝臣也不会同意。他暗地里推动党争，除了巩固皇权，估计也是不想让你们有空提立储之事。”
白成知道，古莲灿这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夫人，你在此事上的见解，倒是让我汗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事实上，古莲灿想通这些，肖柔柔在背后起了不少作用。
从皇上在各个重臣家安插间谍开始，到打探苗疆一族的秘闻、试探肖柔柔的能力，再到换白屹的命格，这一环环一步步，都只是为了给北宫涟继承皇位而铺路。
上辈子，原主在朝夕相处中爱上了痴傻的白屹，但很可惜，她没有保护双方的能力。
这辈子，即使肖柔柔没有开外挂，也能处处抢占先机。
只是换了一个灵魂而已，事情的结果却是千差万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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