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若是怪罪,公子又当如何?”
“不。”楚恒笑道,“父王,会愈发推迟发丧。”
“公子如此笃定?”
“你回头瞧一瞧。”
秦典墨闻言顿住了脚步,双手还扶着楚恒的轮椅,回首望去,是广阔开明的殿前雪地。他们二人所过之处,留下了狭长如线的印记,如蛇游走在白茫茫之中。轮椅的辙印清晰无比,秦典墨的脚印也错落有致地蜿蜒至殿前,除此之外,并无旁的不同。
“你可见到,有宫人匆忙簇拥林后去偏殿?”楚恒继而又问。
“不曾见到。”
“自然不会见到。”楚恒瞧着窸窸窣窣、飞旋在他鞋尖上的几簇雪花,道,“冬日冰冷漫长,当然也不会见到。”
这样遮天蔽日的白,和我母亲离开前的那日,岂不是一样?
我的嫡母啊。
终是让你,体会到我那日的滋味。
你的丧子之痛愈发绵长久远,便愈发令我——
愉悦开怀。
但你的报应远不及此。
秦典墨又瞧了片刻,恍然大悟地回过身,眼角含了几分了然笑意,继续推着楚恒往前走。楚王无法立即发丧,自然也没有任何由头责备林后。可他心底又知晓了林后的不堪手段,绝不会容忍她肆意妄为,至少需得将人打入了冷宫,以观后效。
对外,顶多是说她不曾关照儿女之事,有所偏袒,寥作惩戒。
但这宫墙内的事情,可说不准。这里头谁心底里记恨着谁,寻常都是瞧不出来的,一个个花朵儿似的笑靥,还不知枝上的刺儿有多尖、多狠。若是一时落魄,叫人欺辱了去,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对了,”楚恒忽而想起什么,问道,“既是你去的地牢,可见到兰儿了?”
“见着了。我让她先行回去,或是殿外守卫森严,先出宫去了罢。”
“小妮子愈发没规矩了,”楚恒轻责了一句,嘴角却勾了笑,“也当同你我说一声才是。”
“这天气寒凉,”小寒见状,快走了几步上前,打圆场道,“主上身子弱,想是受不大住。兰儿同是一向怕冷的,早些回去也是常事。”
“叫将军见笑了。”楚恒客套了一句。
“早就知道兰儿的性子。”秦典墨后退了几步,让出了轮椅后头的地界儿,作揖行礼,回道,“但请公子上了车驾,末将在前头为公子引路。”
“有劳将军护送。”
辘辘的马车声掺杂着雪水,敲打着被雪厚厚覆盖的汉白玉砖石,悠悠掠过几条细长的车辙印。两匹油光水滑的枣溜马稳稳地在前头拉着车,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不出多时,便驶出了宫门。
进入门洞的刹那,四周光明被斩断,车厢内亦陷入一片寂静。楚恒攥紧了手,下意识地撩开了车帘,外头风雪灌入,冰寒刺骨。
马蹄声哒哒地踏着雪地,还有细微的踩雪声,缓慢而又有力地通过。
黑暗褪去,烛光重现。
守宫门的将领见是二公子的车驾,携着周遭几人作揖行礼,目不敢视。可楚恒的视线却越过了这几人,在外头扫了一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只是最终,他的目光都不曾落在一处。
马车徐徐驶过长街,楚恒这才松了手,任凭车帘直直垂下,遮蔽了外头的烛光。宫外清冷寂静,听着远处打更的声响,约莫是三更天了。他眼眸半垂,瞧着车内矮几上摇摇晃晃的颠沛烛光,心头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是说不清、道不明,寻不到头绪。
“小寒。”他开口轻唤了一句,压低了声,生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诺。”昏昏欲睡的小寒当即直起了腰,应了声听候吩咐。
“秦将军府我自会去祭拜,”他双手不经意间攥紧了衣袖,眼中的光明随着马车的震荡一跳一跳的,十分不安,“你守在宫门外,直至子时过半,若还无消息,便回府上禀报。”
“诺。”小寒答道,只当楚恒是担忧林后的处决,想等一等消息的。她起身出了车厢,同大寒耳语了几句,便一个纵身,跃入黑夜之中。
前头的秦典墨恍若未觉般拎着马缰,眼角的余光却扫见了小寒离开的方向。他心里埋了个嘀咕,面上只作云淡风轻的,迎着霜雪,引着车驾向将军府而去。
……
一番休整收拾,净手焚香,楚恒才算是堂堂正正地,祭拜了逝去的祖父和秦家的列祖列宗。祠堂的门一关,他便执意要站起身来三跪九叩,毕竟那桌案上,还供奉着自己母亲的灵位。
最后这一拜,他跪得久,头也埋得前所未有的低。直至双腿颤抖,再也支撑不住,大寒和秦典墨才慌忙上前将人搀了起来,扶回椅子上。
天寒地冻的,祠堂也未能提前燃好暖炉,即便有蒲团隔着,地底还是传来钻心的冷,也难怪楚恒的身子受不住的。
离开秦将军府,一行人方悠悠向三公子府而去。一路上楚恒一语不发,端坐着像在斟酌什么,直至到了家门外,大寒唤了好几声,楚恒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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