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的铜铃叮叮当当，唤醒了整条老巷。邻居阿嫂探出头来，搓着手中的麻绳：“云霜啊，搬到那边可得好好过日子，听说城北的青砖路比咱们这儿平坦多了。“
姜云霜踩着独轮车扶手跳下来时，朝她微微一笑：“多谢嫂子惦记，云霜会照顾好家里的。“
“你这丫头，“阿嫂忽然伸手拍了拍她肩头，“要走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街坊啊。“
姜云霜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波动。她当然记得——就在这里，她曾目睹胞弟因偷吃糕点被打断手骨，也正是因此，她第一次在陆哲晏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颈后浮现的莲花烙印。
“嫂子，“她忽然开口，从袖中取出两块蜀锦手帕，“这是云霜自己绣的，留着擦汗用。“
阿嫂接过手帕时，忽然哽咽了一下。姜云霜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嫂子若想知道如何用西洋铁锅煮羊肉汤，随时来找云霜。“
“这孩子...“阿嫂喃喃自语时，姜云霜已跳上牛车。二婶柳氏忽然探身向前，对着一排伸长脖子观望的邻居高声说道：“放心，云霜去了那边，定会在新宅里摆上最新鲜的河鱼，到时候一定送几条给各位尝鲜！“
车轮滚滚，牛脖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姜云霜掀起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这条住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小巷。墙角那株曾经折断过的月季如今已开得满墙火红，她忽然想起昨夜陆哲晏通过铜镜传来的声音：“云霜，记住，真正的礼物不是这些家具，而是学会离开这里的时候，别回头。“
“哼，“三婶周氏忽然提高声音，“这孩子终究是走了好运。要不是陆公子...“她的话在裴氏投来的冰冷目光中戛然而止。
姜锦琛默默坐在牛车后，目光一直盯着那个渐渐融进晨光里的背影。半晌，他忽然开口问裴氏：“母亲，若某天我也离开这里，您会不会也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氏转过头，盯了他半晌，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走更好，你该庆幸自己能留下。“
牛车越来越快，牛铃的声音逐渐转化为持续的叮当。姜云霜终于抬起头，望向远处被晨光照亮的青石板路。铜铃忽然停了，她听见二婶欢快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仿佛整个小巷都在为他们送行。
而她，始终没有回头。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花厅，姜云霜赤足踩在波斯地毯上，指尖拂过懒人沙发扶手绣着的流云纹。昨夜陆哲晏在铜镜里现身的画面突然浮上心头，他指尖抚过虚空时，仿佛真的能触碰到这张黄花梨木制成的云朵。
“云霜快来看！“三婶周氏的尖利嗓音穿透薄雾，“新贡的杭绸被面真真比云锦还艳丽！“她抱着绣满百子千孙的红缎被追到廊下，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檀香。
姜云霜转身接过被子，暗纹在晨光中泛着诡谲的青芒。这分明是陆哲晏送来的现代蚕丝被，此刻却散发着古物特有的沉香。她忽然想起昨夜擦拭铜镜时发现的刻痕——那些细如发丝的北斗七星，正与被面上晕染的云纹完美契合。
“母亲这是要拆了我的书房不成？“二婶柳氏倚着门框，指尖把玩着从旧宅带来的青铜禁步，“您看这新贡的蜀锦被褥，连我当年在苏州陪嫁的都不如。“
裴氏拄着龙头杖踱出回廊，绛紫缠枝纹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老人家目光扫过堆在墙角的旧棉被，忽然驻足：“昨儿张婆子送来十床新被，说是城西染坊的余料。云霜啊，这些旧的...“
“母亲这是体恤女儿。“姜云霜将新被轻轻放在妆奁旁，鎏金铜镜在晨光中映出她颈后若隐若现的莲花烙印，“只是这些旧被的棉花经了火浣纱淬炼，若被乞儿拿到...“话音未落，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她看见陆哲晏虚影抚过镜中某处，指尖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什么火浣纱？“姜锦琛突然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捧着的《天工开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姐姐莫非在说神话故事？“
三婶周氏噗嗤笑出声，绣鞋踢开脚边的木屐：“咱们云霜这是要成仙了？连被面都藏着玄机！“她忽然凑近姜云霜耳畔，压低声音：“昨夜我听见你房里传来铜镜响动，莫非是...“
“母亲这是说笑了。“姜云霜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指尖抚过铜镜边缘的北斗刻痕，“女儿只是担心这些旧物有灵性。“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乌鸦啼叫，惊得裴氏手中茶盏险些落地。
裴氏定了定神，突然将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云霜既然这么在意，那就把旧被锁进库房。“她转头看向二婶柳氏，目光如炬，“至于你——“老人家忽然眯起眼睛，“昨儿往姜锦琛书房送枇杷膏时，可有什么异常？“
柳氏手中禁步一滞，脸上肥肉不自然地抖动着：“老身只是...“话未说完就被姜云霜打断：“母亲这是关心小辈辛苦了。“她转身走向库房，懒人沙发在身后投下慵懒的阴影，“女儿这就去安置这些旧物。“
暮色渐沉时，姜云霜蹲在库房门槛上清点旧被。月光透过气窗洒在雪白棉絮上，忽然泛起诡异的幽蓝荧光。她伸手触碰的刹那，无数细小金芒在指缝间流转，恍惚间看见陆哲晏在镜中微笑：“云霜，欢迎来到迷雾长安。“
“姐姐！“姜锦琛的疾呼穿透幻象。少女猛然回神，发现堂哥正抱着《璇玑图》站在库房门口，少年发间沾着夜露，眼中映着她颈后莲花烙印的微光。
“这是陆公子送你的机关图册。“姜锦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他说下次来要带真正的指南针...“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鸽哨声。姜云霜转头望去，夜幕中七道流星直坠后山，每颗流星尾部都拖着荧绿色的长尾。
裴氏的咳嗽声从院中传来时，姜云霜已将铜镜按在心口。她知道那些流星是陆哲晏的求救信号，更清楚这座新宅里处处埋着时空交错的陷阱。当二婶柳氏端着桂花酿闯进来，她正将染血的丝帕塞进被褥夹层——那是昨夜与陆哲晏镜中对话时，不小心划破掌心留下的印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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