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的马车最终还是停在了刑部门前。
雨水洗刷着青石地面,映着天光,泛起一层湿冷的幽光。闻怀安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从车辇上施施然下来。
他穿了一身墨色绣暗纹的亲王常服,愈发显得身形颀长,芝兰玉树,只可惜,那跛着腿破坏了这份翩翩贵公子的仪态,平添了几分阴鸷之气。
闻怀安抬脚漫不经心地踏过地面积水,溅起几点泥泞,恰好落在那朱红色的门槛之上,像一滴猩红的血渍,格外刺眼。他似是浑不在意,只抬手掸了掸衣袖。
“都尉大人,好大的阵仗。”
闻怀安笑吟吟开口,目光却掠过江瑾安,扫视四周都尉司精兵,以及刑部紧闭的大门,意有所指,“本王还以为,都尉大人要将这刑部,也一并抄了呢。”
他话音刚落,袖袍之下,忽地滑落一件物什,“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那是一块铜制部件,边缘锋利,寒光凛凛,竟是司天监观星台上浑天仪的一部分。
此刻却被他随意弃于刑部门前,任雨水冲刷,泥泞浸染。
江瑾安眸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幽深的眼瞳如同这雨夜般,深不见底,酝酿着风暴。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祁王殿下,深夜造访刑部,所为何事?”
闻怀安像是才注意到江瑾安一般,略略侧首,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本王不过是路过,见都尉大人在此,特来问候一声。倒是都尉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可是又有什么大案要审?”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扫过那地上的浑天仪部件,慢条斯理道:“最近京城的天象,可是不太平啊……都尉大人,要变天了。”
说完这话,闻怀安便不再停留,撑着伞又转身回了马车。
目送闻怀安的马车远去,江瑾安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浑天仪部件,入手冰凉,铜锈的味道在雨水中弥漫开来。
“公子,祁王这是何意?”林羽快步上前,看着祁王离去的方向,神色凝重。
江瑾安摩挲着手中冰冷的铜片,指腹擦过那些精密的纹路,眼底寒意更甚:“示威,警告,……试探。”
他抬眸望向皇宫的方向,夜幕沉沉,宫阙巍峨,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阴云之下。
养心殿内,明黄的烛火跳跃,映照着惠帝略显病态的面容。
他靠在龙榻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龙袍之下身形也显得愈发单薄。
李德禄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热茶,惠帝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瑾安,你来了。”
江瑾安上前,躬身行礼:“臣江瑾安,叩见陛下。”
“起来吧。”惠帝抬了抬手,“老三去了刑部?”
“是。”江瑾安如实禀告,将方才闻怀安所为,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惠帝。
惠帝听完,沉默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老三……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他轻咳两声,从龙案上拿起一份明黄色的卷轴,递给江瑾安:“这是朕拟好的旨意,你看看。”
江瑾安接过卷轴,展开细看,眉梢微微一挑。
这竟是一道密旨,旨意中,惠帝授予江瑾安“便宜行事”之权,凡是涉及定国公府一案,可无需再受朝堂掣肘,一切决断,皆可自行定夺,事后再禀明即可。
这道旨意,无疑是将江瑾安手中的权力,再次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也意味着,惠帝对他的信任,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陛下……”江瑾安抬眸看向惠帝,眼底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惠帝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信得过你。朕将此事交给你,就是要你放手去做,不必有任何顾虑。”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起来,语气也愈发意味深长:“朕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定国公府……朕要的,是那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
离开皇宫时,夜色更深了,雨势也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大了。
江瑾安立在雨中,仰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惠帝的密旨,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斩断了他身上所有的束缚,也让他彻底放开了手脚。
既然祁王一党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那么,就别怪他……请君入瓮了。
早朝之上,果不其然,朝堂之上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先是几位御史,上奏弹劾江瑾安,言辞激烈,句句诛心。
“都尉江瑾安,权势熏天,把持朝政,实乃国之蠹虫!”
“定国公夫人乃是江瑾安姑母,于情于理,江瑾安都应避嫌,不该插手定国公府一案!”
“顾长忆乃是定国公府二公子,与定国公顾忠父子连心,如今却被江瑾安藏匿于江府,此举,分明是包庇罪臣,藐视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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