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禾曦不免看向他手中的这截料子，是件沙青色缎绣。
她对元氏含了点笑说道：“这料子做成件圆襕衫极好，若觉得素净，里头罩件明艳的颜色来，但料想沈大人素日清雅，并不会去穿这些色，不若在腰带玉佩这些细节处，配色花纹上显些不同来，更显别致。”
元氏十分满意，笑着对沈肃道：“听到了没有，等做好了送到你府上，可不许不穿。”
沈肃抚摸着这截料子，似乎也很满意，“嫂子如此一番好意，我怎会拒绝。”
元氏这才将挑出来的花色料子递给边上的婆子，嘱咐道：“你去一趟绣云阁，一切都照长公主的吩咐裁剪制衣。”
李禾曦嗓音里也带着笑：“多谢二夫人对绣云阁的照拂。”
元氏此刻的心情也在言语间飘荡，是欢悦之情，“长公主切莫这般说，倒折煞我了，绣云阁的衣裳如今一件难求，我不过是只做几件衣裳，算什么照拂。”
廊下挂着笼子，里头的云雀啾啾啼啭。
“嫂子，你将府里的四季衣裳给予绣云阁，不就是照拂了吗。”
沈肃放下茶碗，唇角淡淡挽了个笑，语气有些不正经，像是在半开玩笑又像是极为认真。
大房不问俗事，因此傅家都是二房在管着庶务。
他们府里用人的衣裳一直都是委托丽裳坊裁做。
丽裳坊是间百年老店，在京中深受世家贵妇们的喜爱。
也是绣云阁的劲敌。
傅家作为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族，小到衣裳上的花纹，都是引领贵妇们的风向标。
用人们的衣裳自然赚不了几个钱，但若傅家将用人的衣裳交给绣云阁，那就是对绣云阁的青睐。
其他世家大族的夫人自然趋之若鹜。
元氏咯咯一笑：“你倒是替我做人情，安排妥当了。”
沈肃替她斟上一碗茶，说道：“长公主难得来府上一趟，却是替嫂子选花样，嫂子不应该送上节日礼。”
“好话人情都让你说了做了，今儿是来不及了，明年起便让绣云阁裁量，”元氏对着他有些无可奈何，眼里都是慈爱。
虽然从小养在傅家，但沈肃向来独来独往，面冷心硬，李禾曦倒有些意外他和傅家二房关系这么好。
她也不拿大，一一道了谢。
元氏抿了一口茶，巧笑着：“若非长公主都已成婚多年，此刻还真像我家弟兄的媳妇儿…”
屋子里此刻只有她三人，女使婆子都被打发到帘子外头伺候，说话便有些无所顾虑起来。
李禾曦捧着茶碗，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虽然知道元氏是在打趣，但一时不觉面红耳赤，有些不自在。
沈肃余光扫过她，虽极力垂着头，却仍遮不住脸上晕开的红粉，一双眸子也染上了烟媚，仿佛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春桃拂脸，嫩玉生香，在这冬日里竟感受到了春意。
李禾曦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灼灼的视线。
她看了眼窗外天色，放下茶碗，“二夫人，我出来已久，天色渐晚，也得家去了。”
元氏觉得和李禾曦说话十分相投，有些不舍，便挽留道：“总归离得近，留下用了饭再走也不迟。”
李禾曦站起来婉拒，“二夫人盛情，我本不应拒绝，但出来实在有些久，都在京城，改日我请二夫人喝茶。”
元氏见李禾曦坚持要走，也不再三挽留了，便叫人去取一盒柿子来，说是庄子里头收上来，比外头的大和甜，一定让她收下。
李禾曦只好坐在椅上，等着婆子拿柿子来。
正等着，太阳西斜，日光正好落在了她乌溜的发髻上，光线昏黄迷蒙，仿佛洒了一层金色的流光来，美得灿若星斗。
她高髻浓鬓，现在滟滟日光下，侧鬓边上簪了一朵玉兰绒花，越发显得脱尘不俗。
沈肃的眸色暗了暗。
一口凉茶饮下肚。
一时婆子来了，捧着一盒剔红花鸟图圆盒交给了李禾曦身侧的女使。
沈肃的眸色才瞥过去。
李禾曦起身告辞，廊下却有婆子快步而来，惊的云雀嘤鸣啼叫。
这婆子掀了帘来，垂着头说道：“二夫人，马厩里的马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长公主的马亦是，管事的正要去请兽医来，怕是驾不了马车。”
“给马喂得都是庄子上运来的草料谷物，怎么会吃出问题来，怕是你们惫懒不加以照顾，”元氏当即蹙眉怒骂。
她转头又对李禾曦说道：“是我府上照顾不周，让长公主的马也受了连累，如今去马坊租赁两匹来，也要些时间又怕外头的马不干净，厨上已经开火，正好长公主在此用过饭，我让阿肃送公主回府。”
沈肃无声的抬起眼皮。
黑黑沉沉的眸子落在李禾曦身上。
元氏很热情，沈肃面上依旧冷冷淡淡，但不知为何，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
她有些犹豫。
总觉的这里像个笼子，留在这里越久，越让人喘不过气。
元氏见她面露迟疑，袅婷婷走过来，牵起李禾曦的小手，温和道：“只是一顿晚饭，长公主还怕我在里面下毒不成。”
说完，对她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开怀爽朗。
若在推拒，便显得李禾曦有些不近人情了，便也对元氏泛起笑容，应了下来。
元氏将晚饭摆在露华阁里。
“这是用火腿裹成的丸子，叫水晶丸子，长公主尝一尝。”
李禾曦夹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评价道：“味道鲜美香醇。”
元氏扫向空落落的酒盏，很快有婆子向前斟满，她才道：“大冷的天，喝点温酒，等会出门才暖。”
她极为热忱，李禾曦只得伸手接过，慢慢啜饮。
沈肃坐在一侧，执起壶吃了几口酒，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
想起梦中的场景来，又瞧着眼前这张白瓷的脸，宛如星辰般的眸子，心里那股火窜上来，他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
元氏在傅家时，老夫人是长辈，大房又过于严肃，她是活泼的性子，如今碰见李禾曦，相逢恨晚之意，拉着她说一肚子的闲话。
两人自然一盏一盏饮用。
饭过三巡。
元氏还清醒着一张脸，李禾曦面上却飞起一圈红霞。
醉的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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