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一动不动，却又仿佛都在注着自己。
"欢迎来到，支配剧场！"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程煜猛地抬头，看到一道聚光灯突然打在他面前的一张长桌上。
桌子尽头的主位上，坐着一个比其他人大一号的人偶。
它穿着黑色礼服，戴着单片眼镜，手里捧着一本烫金小册子，神态庄重得近乎滑稽。
"程煜，现年二十九岁，在明德建筑公司担任初级设计师。"
主持人偶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道，声音在剧场里回荡，"平日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做事踏实，但性格懦弱，因而时常被同事穿小鞋，被上司随意使唤，虽气愤，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程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剜进他的心脏，把他最不愿面对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唉呀！真是太惨了！"左侧一个戴着粉色蝴蝶结的人偶突然尖声叫道，它的木头手臂夸张地捂住胸口。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要被这般对待！我要是他，巴不得早就走了，哪里还受这窝囊气啊！"
"哼！我看，他这是自作自受！"右边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人偶冷笑道，它的玻璃眼珠闪烁着恶意的光芒，"连为自己说句话都不敢，活该被踩在脚底下！"
"大家还是少说些吧！"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妇人偶摇头叹息，"这也是个惹人不忍的可怜虫啊！"
观众席上的人偶们突然全都活了过来，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音却清晰得如同在程煜耳边响起。
那些话语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皮肤，刺入他的血管，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够了！不要再说了！"程煜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腔。
那些话语揭开了他每天都在用忙碌掩盖的伤口——那个在办公室里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自己。
主持人偶举起一只手，剧场立刻安静下来。
"程先生，请不要激动。"它微笑着说，单片眼镜反射着冷光，"我们只是想帮助你认清自己的处境。”
“毕竟，只有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它打了个响指，舞台后方突然亮起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开始播放画面——是程煜的办公室。
"让我们来看看上周二发生了什么。"主持人偶的声音变得轻快，仿佛在介绍一场有趣的表演。
屏幕上，程煜正埋头修改设计图，他的同事李明——那个总是把最繁琐工作推给他的家伙——走了过来，将一叠文件重重摔在他的桌上。
"喂，程煜，刘总监让你把这些数据重新核算一遍。"李明居高临下地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听说你上次交的报告有错误，害得他被客户骂了。真是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屏幕上的程煜抬起头，嘴唇颤抖着，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好...好的，我马上做。"
"哈！看看这表情！"一个观众人偶尖叫道，"他明明气得要死，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打赌他心里正在用最恶毒的话骂那个李明呢！"另一个人偶咯咯笑着。
程煜死死盯着屏幕，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那天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李明自己的错误推到他头上，而他，明明知道真相，却因为害怕冲突而选择了沉默。
画面切换，这次是刘总监的办公室。秃顶的中年男子正对着程煜咆哮，唾沫星子飞溅："这就是你花了两周做的方案？客户说完全不符合要求！你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多重要吗？"
"但...但是刘总，"屏幕上的程煜结结巴巴地辩解，"最初的需求书里明明写着——"
"需求书？"刘总监冷笑一声，"客户要的是能打动他们的设计，不是死板地按需求书来做！你这种死脑筋，永远都只能做个画图员！"
"噢！多么刻薄的评价！"主持人偶夸张地捂住胸口，"而我们的程先生是怎么回应的呢？"
屏幕上的程煜低下头："对不起，刘总，我...我重新做。"
"哈哈哈！又是这句！又是这句！"观众席上爆发出刺耳的笑声，无数人偶前仰后合，木头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对不起'、'我重新做'，这就是他的口头禅！"
程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场景像噩梦一样在他眼前重播，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刘总监办公室里那股刺鼻的古龙水味，说话时露出的那颗金牙，还有他自己心中翻涌却从未说出口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程煜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主持人偶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帮助你啊，亲爱的程先生。"
它站起身，缓步走向程煜，木头脚掌敲击地板的声音像倒计时般令人窒息。
"我们支配剧场专门接待像您这样的...特殊客人。"它在程煜面前停下，近得能闻到木头和油漆的气味，"那些在生活中被压迫、被欺凌却无力反抗的灵魂。那些内心充满愤怒却无处发泄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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