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太挤了。我知道一条人少些的巷子，灯笼也很漂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以及生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目光紧紧锁住她，等待着一个宣判。
白桑看着眼前这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东西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沉重，却又……不排斥。
那点微弱的、对这片陌生温暖灯火的好奇心，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似乎又燃起了一点点火星。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韩羽眼中掠过一丝亮光，如同寒夜里骤然划过的流星。他立刻侧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潮，动作自然流畅，就好像这个动作早已刻入了骨髓深处。
“这边走。”他低声道。
他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前，像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屏障，为她开辟出一条相对安稳的通道。
果然如他所说，拐过两个街角，喧闹的人声便渐渐远去。
一条临水的小巷安静地延伸开去。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水汽浸润得发亮，倒映着巷子两边屋檐下悬挂的灯笼。
莲花灯、宫灯、走马灯……烛光透过素雅的绢纱或细竹篾，投下柔和静谧的光影。水面是沉沉的墨色，只有灯笼的光晕在水面拖曳出长长的、摇曳的倒影，像一条条发光的锦鲤在缓缓游动。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宁静得让人心安。
“这里好多了。”白桑轻轻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下来。
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精致的灯笼，目光被一盏缓缓旋转的走马灯吸引。
灯影流转，映在她清亮的眸子里，像落入了细碎的星辰。
韩羽落后她半步，目光始终在她身上。看着她在柔光下放松的侧脸，看着她眼中映出的灯火，一股几乎要将心脏撑裂的酸胀感猛地涌上喉咙。
三年了……多少个日夜的绝望寻找，多少次在废墟和荒野中呼唤她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风声。而此刻，她就站在这里，真实的，带着温热的呼吸。
他甚至不敢眨眼，怕这只是一场太过奢侈的幻梦。
“喜欢吗？”他低声问，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嗯。”白桑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盏走马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她的视线落在水边一个小小的摊位上，那里摆着许多用薄薄彩纸折成的莲花灯。
“想放一盏吗？”韩羽立刻捕捉到了她目光的停留。
白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走到摊位前，指尖在一排素白的莲花灯上轻轻拂过，最终选了一盏最普通的。
韩羽付了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盏薄如蝉翼的纸灯，走到水边蹲下。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也蹲了下来，从摊主那里接过一小截短短的蜡烛头，指尖微动，一点温暖的小火苗便跳跃着亮起。
“小心。”他将蜡烛递给她，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的指尖。
那微弱的暖意和短暂的触碰，让白桑的心尖莫名地颤了一下。她接过蜡烛，小心地将它固定在莲花灯中心小小的底座上。
烛火跳动，映红了她专注的脸庞。
她双手捧着灯，轻轻地将它送入水中。纸灯晃了晃，被水流温柔地托着，缓缓漂离岸边，融入其他那些载着祈愿的灯火长河之中。
烛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许愿了吗？”韩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近。
白桑望着那盏越来越小的灯火，眼神有些空茫。
“许了，希望……能想起来。”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总觉得，忘了很多很重要的事，心里空落落的。”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韩羽耳中，却比任何事物都更沉重。
那盏小小的莲花灯，载着她迷惘的祈愿，在墨色的水面上漂荡，烛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就像她此刻茫然的眼神，明明映着满河的璀璨灯火，深处却是一片失落的空白。
韩羽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想不起来？忘了很重要的事？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最深的伤口上。
那些并肩作战的生死与共，那些悄然滋生的情愫，还有她消散前最后那个释然又决绝的眼神……
难道在她重生的世界里，关于他的一切，都被彻底抹去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冲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下。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失控地抓住她的肩膀，告诉她那些过往。
不行，不能吓到她。她现在就像一盏失而复得、却脆弱无比的琉璃灯，经不起任何剧烈的震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晚风带着水边的凉意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痛楚。
目光再次落在她苍白而迷茫的侧脸上，看着她微蹙的眉头。
“桑桑……”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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