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祭台上火把的光明明灭灭。
祭台下的人群陆续散去，赤海岸的兽人，都已离开，只余一部分依旧呆愣的海蛟族。
变故太大，冲击太强烈，他们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理解消化。
祭女呆坐在祭台上，怀抱着越来越僵硬的老祭司愣神。
厌眸光闪烁的看着那个头破血流的苍老尸身，他无法理解，她到死都没有对他说一句抱歉，虽然他并不需要。
头撞三尺祭台，以血还血？呵，他哪里稀罕她用血来偿。
把盘在手臂上的小墨蛇放进怀中，抱起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蔓儿，厌缓缓走下祭台，化形离去。
喧嚣散尽，尘埃落定，悦欢欢几人却不得闲，赤海岸还有个烂摊子需要收拾。
“大巫，剑鱼族雄性现在都已经力竭昏迷，这是我从陆地带来的甘草.禾麻粉，你带人跑一趟赤海岸，都给他们喂下去，能解天仙子的毒。”
“还有，这些是治外伤的药材，都炮制好了，给赤海受伤的兽人用，明日我和寒眠去赤海岸，再带过去一些……”
大巫神色郑重的点头，从悦欢欢手中接过药材，拜别修晏后，带着一部分海蛟族雄性离开。
寒眠走过去，拍了拍还在愣怔中的修晏:“走吧，不早了，回宫殿。”
修晏回神，点点头，又看向栖在枝头的小凤凰，伸出双臂轻声唤道:“凤崽，来，回去吃饭了。”
小凤崽乖乖落入修晏怀抱，化形后，偎在他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祭坛上发生的事，把她平日的瞌睡都吓没了。
修晏下巴抵在她头上轻声哄着:“凤崽，不怕，先睡会儿，吃饭时我再叫你。”
小凤崽点点头，脸埋在了他脖颈处，修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抚，又随手招过一个海蛟族人:“送祭女回去，把老祭司海葬。”
族人领命，带着眼神呆滞的祭女，和老祭司的尸身离开。
祭坛内霎时空空荡荡，火把的光也即将熄灭。
悦欢欢寒眠修晏三人都未化形，一步步离开祭坛，向宝石宫殿慢慢行去。
一路上，修晏都未再言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从没想过，今日的事会是这般收场。
按他的做法，恐怕死的不只是老祭司一个，不拼个你死我活，事情也不会善了。
悦欢欢和寒眠跟在身后，谁也没有打扰他，人总是要成长的，多经历一些，多总结些经验，也算是好事。
待三人回到宫殿，已是深夜，殿外燃起了篝火，厌正在烤冰桶里剩下的肉，火边还挂着几条他刚捕来的刺刺兽。
小蛇崽睡眼惺忪的坐在他身旁，一点点的撕扯着手中的烤肉，漫不经心的吃着。
看见三人回来，厌眉眼里带了笑:“快来，烤熟了，一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寒眠嘴角也微微上扬，走到他身旁，拿起刺刺兽慢慢烤，慢条斯理的和他说着话:“那么晚还跑去抓刺刺兽？”
厌笑了:“你和凤兽爱吃嘛，冷泉离这里又不远。”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似乎说什么都有些苍白，若没有他们伴侣二人，今日赤海必定腥风血雨。
他当时都做好再一次被血祭的准备了，寒眠说让他信他，他本是不抱希望的，却没想到，事情来了个惊天逆转。
寒眠笑笑，回头看向悦欢欢和修晏:“欢欢，修晏，去洗手，吃完好早点休息。”
悦欢欢和修晏应声去洗手，小蛇崽挤进了寒眠怀里，眯着眼嘟囔:“阿父，你抱抱我。”
寒眠看着他稚嫩的小脸，心中泛起丝丝难过，蛇崽和凤崽再懂事，再坚强，终究还是个崽崽，让他们目睹这么剑拔弩张又血腥的场面，还是太残忍了。
老祭司忽然冲向祭台上的石柱，是他不曾想到的，她是抱了必死之志，全力一撞，血溅几步之外，当场毙命。
众人都懵了，哪有机会再去捂崽崽的眼。
抱紧蛇崽，寒眠一边烤鱼一边柔声哄着:“好，阿父喂蛇崽吃，吃饱了，阿父抱你睡，好不好？”
小蛇崽开心了，手臂攀上了寒眠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下，他都很久没有被阿父抱着睡过了。
阿母和修晏哥哥都不许他扰阿父，可是他好想念。
悦欢欢洗手出来，看见蛇崽刚拿过肉的手，在寒眠脖颈上乱摸，想出声阻止，还未开口，却见寒眠在给她使眼色。
疑惑的坐到寒眠身边，寒眠附身对着她耳朵嘀咕:“没事儿，一会儿再洗嘛，欢欢先吃些，给你烤好了。”
悦欢欢把毛巾放他手里，接过烤鱼，正好修晏也带着凤崽坐过来，便没再言语，一点点拆下鱼肉，喂两个崽崽吃。
吃过饭，又检查了下正丈的伤势，重新上药包扎，天将明时，几人才收拾妥当歇下，悦欢欢看着躺在寒眠和她中间的小蛇崽，一阵头疼。
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还知道钻寒眠怀里，搂着他的腰。
等他睡着了，就是一条手指粗细的小小蛇，她和寒眠连翻身都不敢，怕把他压坏了。
崽崽这一睡觉便要化形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真是让人上火。
寒眠眼睛里带了笑，伸手摸她长发安抚，声音轻柔，几不可闻:“欢欢，你先睡，等蛇崽化了形，我把他放我这边。”
悦欢欢摇头，她不要先睡，她要等蛇崽挪走后，搂着寒眠睡。
修晏侧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所发生的一切还在他脑子里一遍遍的慢放，手无意识的摸着怀里小凤崽的羽毛，胡思乱想。
另一间卧室里，厌斜倚在白玉床上，默默看着身边沉睡不醒的蔓儿，她头上的根根白发，每一根都在刺激着他的双目。
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指，给她散落的长发理好，厌眼角微红。
巫医说了，她早已油尽灯枯，最多也就能坚持十余日了，过往的一切，对也好，错也好，都已成云烟，不重要了。
剩下的时间，他希望她能活的畅快一点，给不了爱，给一些温暖和陪伴，他还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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