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飞日日往返县城，每次路过米铺，都会特意进去里面逛一逛，早上才涨的价，等到傍晚已然又是另一个价。
一连几日，二房一天两顿的施粥灾民，张氏看着库房已然少去的大半粮食，再一想到居高不下的米价，忍不住唉声叹气。
本来一斗米五文钱就能买到，水灾后，一斗米已经涨到一百二十文，看这架势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家里就是有银子，她也舍不得都拿去换粮食，眼下也不知道朝廷是个什么章程，只求门外的灾民能尽快等来朝廷的安置。
“娘，要不咱们再熬粥，少放些大米就是，这样还能多撑两天。”秦大丫给张氏出主意。
“这灾情也不知道什么能过去，下午再让大飞买车大米屯着。”
“也只能这么做了。”
秦大丫想到这时灾民流窜，李大飞赶一车米粮招摇过市，也不安全，便让正做木匠活的白康跟着。
白康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做缝纫机，等看到米铺牌子上写的价格，瞬间惊的目瞪口呆。
“一斗米一百五十文？确定不是抢钱？”
本来他还得意主子给的赏赐，积攒下来也有一百五十两，照现在的粮价，身家直接缩水了五十倍，换算下来只有三两银子。
李大飞:就是抢钱！
掌柜的认识李大飞，知道大客户来了，笑呵呵的从柜台里绕出来。
“我们也不想涨价，太贵了老百姓舍不得买，生意难做啊。别看这价格高，可大头都让中间的米商赚去了，我们也只挣个小钱。”
店小二露出招牌笑容，谁信谁傻，什么中间商赚差价，都是鬼扯，前段时间，因为县令大人二次发役令，连带着米铺的生意也不景气。
几日前，掌柜的还愁容满面，眼看着再卖不出去就成了陈粮积压仓库，不成想这次雨灾，让这些滞销的东西摇身一变，身价不知翻了多少倍。
夜里睡觉，他都能听到东家梦里的笑声。
李大飞肉疼的把银元宝交给店小二，“李老爷，您该庆幸咱们这还能买到大米，那州府前几日封锁城门，大米进不去，有钱怕也买不到。”
小二机灵，知道这时候肯舍出大价钱买米的，家里也是小有资产，趁机结个善缘。
晚饭前，李大飞在灾民们热切的目光中，拉着满满一车粮食进门。
又有粮食了，这回能让他们吃个半饱了吧？
傍晚放饭，灾民明显感觉到米粥不如以往浓稠，有人小声嘀咕:“我看这明霞郡主一家，也是好名声的伪善之人，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这么清亮的汤水，是不是想饿死我们？”
“说的没错，惯会做面子功夫给村里人看，才拉回来许多米粮，转头就让我们吃稀的。”
“这天一日冷过一日，夜里更难捱，听说这每日进出的小姑娘和小媳妇，都是招进来的绣娘，也没说给我们都做身替换的衣裳。”
“娘，这天转冷，要不在院子外支口大锅，也能让灾民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家里小姑子不在，秦大丫就多上几分心思。
张氏欣然同意，就废些柴火的事。
婆媳两人合计，李大飞负责执行，盖新房时还剩下一些砖头，利索垒了灶台，又和了黄泥和秸秆糊在外面，等着阴干。
“这下好了，有火烤了。”
“你想简单了，早不支晚不支，这时候支，你道为何？”那人神神秘秘的道。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让你多喝水，当然是为了省粮食。”
“有道理，你们没听这村里人说，现在大米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天价，再有家底也不想多花冤枉钱。”
“家底也是我们老百姓给的，这明霞郡主的食邑足有一千户，就在我们南和州，如今咱们没了田地，他们这些权贵往回掏出来一些给咱们，也是应该。”
说话的正是郭槐。
“说的好听，昨天还说让老夫人给咱们加肉呢，今天也没见谁提出来。”
“那粮食越来越贵，喂猪也不划算，与其被饿瘦，不如趁有膘在，杀了给我们吃肉。”
“正是这个理，说来我们也算帮了忙。”
说到此处，忽然有人从腰间摸出来一个物事，在月光下闪着亮光。
这是逃难时，从家里拿出来的傍身用的。
“你拿刀干啥？”待看清何物，身边的人害怕惊呼出声。
“杀猪不得用刀？”
“还真杀啊？”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空地，突然就安静下来，都在等着谁迈出第一步。
真到实施的时候，郭槐立时怂了。
“杀！留在这还不知道能吃几顿白粥。”不愿屈居第二的男子，铿锵有力的定下，若事后被清算，他就把郭槐推出来。
说完不忘笼着人往猪舍去。
猪舍的猪剩下不多，俱都打着呼噜声沉睡。
“还挺暖和，”有人抱着膀子小声说。
“嘘！”要是吵醒它们，惊到郡主家的人就完了。
摸到最近的猪，带刀的男子轻手轻脚的到近前，趁猪还在熟睡中，迅速下刀，猪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毙命倒下。
郭槐:这就杀死了？刚刚自己还担心猪被痛醒，呼喊会惊醒猪舍里的其他猪呢。
人才啊。
察觉到其他人的错愕，“我是干杀猪的。”
有了这人，杀猪剩下的活也干地顺顺利利。一头肥猪被分成差不多大小的份，点起火堆，用树枝串着，架在火堆上炙烤。
许久没有见荤腥的众人，心思全都在吃肉上。还带着鲜血的肉块，发出“滋滋”的声响，挥发的香味勾得众人起了馋虫。
“可惜没有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痛快！”
“你当在自己家呢？咱们现在还是流民，能吃饱一顿，就赚一顿。”
就算下地狱，也不能做饿死的鬼。大家破罐破摔，忽而又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吃着香的流油的肉，全都顾不上说话，此时他们才真切感受到活着，刻意不去想今晚以后，他们又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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