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琉璃灯爆出朵灯花。
待青枫再抬眼时，只余窗外竹影婆娑，案头《西游释厄传》的稿纸被夜风掀起一角。
他执起狼毫蘸满朱砂，七十二变的符文在宣纸上蜿蜒生长。子时梆子响过三巡，笔锋忽顿，窗外飘进片赤金龙鳞，正落在“悟彻菩提真妙理”七个字上。
……
剑陵深处，罡风撕扯着青铜灯台。
风鼎石周身赤炎流转，仿佛将整座熔岩地脉炼入丹田。
头顶二十三柄灵剑组成的剑阵在天际流转，剑气割裂的虚空裂隙中，隐约可见上古战场残影。
当北斗第七星辉映剑尖时，穹顶骤然炸开蛛网状裂痕。万千紫电雷龙撕开夜幕，每道惊雷都裹胁着湮灭元神的威压，这是渡劫期强者才配享有的“厚待”。
“锵！”
本命剑匣应声开启的刹那，剑陵中央突然腾起玄黄之气。两股天地伟力相撞的瞬间，方圆百里的露珠同时凝成冰晶。
“五成胜算便敢引动雷劫？”浑厚声浪震得祭坛青铜簋嗡嗡作响。
风鼎石反手握住穿透肩胛的雷电残影，任由焦糊血肉在掌心化作飞灰：“若畏惧天道，当年就该死在苍梧之渊。”
剑气翻涌间，背后浮现出三十六重剑阁虚影，那是《混元剑典》修至大成的征兆。
青玉剑台泛起微光，苍老嗓音裹着剑鸣回荡：“天劫九死一生，你可想清楚了？”
“用不着劝，等点拨完那小子，我自会去闯生死关。”风鼎石屈指弹飞腰间酒葫芦，玄铁剑匣应声开启，“倒是你，你往后麻烦怕是要堆成山。”
青枫望着悬浮半空的十二道寒芒，三日前场景重现眼前，自家师祖被这位不速之客两招逼退，闭关百年的大师祖破关而出，最终竟拍着他肩膀留下句“好好学”。
此刻剑匣中吞吐的森然剑气，正将他鬓发削得纷纷扬落。
“看好了！”风鼎石并指如剑，十二道流光破匣而出，穹顶星图突然扭曲。
震耳龙吟声中，青鳞虚影自云层探爪，剑锋组成的龙须扫过处，千年玄冰砌成的观剑碑裂开蛛网纹。
青枫瞳孔映着漫天龙影，袖中双手却悄悄掐起辨气诀。这般移星换斗的手段，比他预想中还要精妙三分。
“四象剑诀首式青龙吟，当年太阿祖师斩尽北海妖龙所创。”风鼎石甩袖收剑，十二道寒芒归匣时带起的气流，将青枫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天资上乘者三日可窥门径，至于你……”
他看见青枫盘膝而坐，剑匣竟自发嗡鸣起来。
石室内青光渐盛，青枫周身泛起淡淡光晕。
风鼎石眯起眼睛，青枫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划动，轨迹与方才青龙摆尾的弧度分毫不差。
剑冢深处传来隐约共鸣，像是有沉睡的古剑被什么唤醒了。
风鼎石嘴角微扬，心道这小子倒有几分灵性。
只是这四象剑诀虽说是速成功法，无需夯实根基，但对毫无剑道基础者仍是天堑。
他犹记得自己当年集百家之长时，习得首式尚且耗费整日辰光。
御兽宗历代最快修成者也要三日，寻常天骄更是七日难成。
不过这些他刻意按下手表，自打结识青枫以来，自己总被这后生牵着鼻子走，如今倒想看看对方碰壁求教的模样。
老者踱至青石边，自芥子囊中取出泛黄书卷。渡劫在即，他更愿参悟典籍排解心绪。
《西游释厄传》里那段长生诀最得他心：“显圣幽微明妙法，修身养性别无他。总归精炁神三宝，固守玄关莫漏沙……”
风鼎石频频颔首，这等性命双修之道，恰似他御兽宗心法精髓。
正读到灵台方寸山传道的紧要处，忽闻龙吟清越。抬眼望去，十二柄青锋当空列阵，凝成百丈龙影。
虽不及自己当年剑气雄浑，那睥睨九霄的神韵竟更胜三分。
日晷指针分明未过半周，这小子居然……
“晚辈愚钝，耗费两炷香才初窥门径。”青枫垂首告罪。
风鼎石喉头微动，强作淡然：“尚可，不过比老夫预期迟了半刻。且听我细说其中关窍。”说着不动声色将《西游》往袖中藏了藏。
暮色渐沉时，青衣老者合上手中古籍，茶盏悬在半空：“剑式其二，赤焰啼天！”
话音未落，三尺青锋已化作遮天巨禽。风鼎石指尖凝聚的灵力在云端勾勒出万千赤色翎羽，整个演武场笼罩在流动的火光中，肃杀之气弥漫云海。
“寻常修士参悟此事需旬月光景。”老者余光扫过静坐的青枫，“纵是根骨绝佳者，七日能转换剑意便属难得。”
书页间的手指微微发紧，昨日那幕犹在眼前，这小子竟在两个时辰内将青龙吟使得圆转如意，全然不似初学模样。
青石上的年轻修士闭目凝神，袖中剑诀却暗自流转。识海里，赤红剑意正与先前参悟的青色龙影相互纠缠。
他故意放缓灵力运转速度，鬓角渗出细密汗珠，既不能显露前世积累的千年剑道修为，又须维持住“天资卓越”的人设。
寅时三刻，清越凤鸣划破夜幕。
风鼎石手中茶汤泛起涟漪，但见赤焰朱雀双翼轻振，顷刻间化作青色龙影盘桓天际。
书页被捏出几道褶皱，老者忽然拂袖起身，西北天幕骤然裂开雪亮锋芒。
“且看第三式，白虎裂空！”
当参杂着金属锐鸣的虎啸响彻山谷时，青枫嘴角掠过一抹笑意。这场师徒博弈，似乎比他预想的更有趣味。
清越剑吟划破长空。
风鼎石掌心扣着《西游释厄传》竹简，指间法诀流转。北天穹顶浮现出山岳般庞大的玄龟法相，龟甲纹路流转着星辰轨迹，四肢如同撑起整片天幕。
剑诀第四式·玄冥镇北。
青烟自香炉升起第三道弯时。
又闻剑器清鸣。
……
白袍老者维持着仙风道骨的姿态，脚下所立青玉岩内部已布满蛛网裂痕。
自破晓至日昳，四象剑意已能随心转化，这原本应是三年筑基之功。
“老夫当年参悟至此耗费三载春秋……”
望着玉立松前的青枫，风鼎石捻断三根银须，突然并指成剑引动天地灵气。万丈霞光自云层垂落，化作银河倒悬之象，每一粒星辉皆是凝若实质的剑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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