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入口处的狼藉与死寂，并未因仙人的离去而稍减半分。断裂的“破界龙锥”残片，离阳死士供奉冰冷的尸身，空气中血腥与焦糊之气混杂着星辉龙脉的余韵，凝滞如铁。
徐凤年长枪拄地，胸膛剧烈起伏，身上玄甲血迹斑驳，既有敌血，亦有自身伤痕。他望向身侧依旧星光流转、面色如常的长兄，随即目光急转，投向另一处。
“姜泥！”
一声微带惊惶的呼喊，出自李淳罡之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先前如有所感、眉心符文隐现的姜泥，此刻已悄无声息委顿于地。她俏脸苍白胜雪，那枚玄奥符文已然敛去，若非胸口尚存一丝微弱起伏，几与死者无异。
徐凤年心头一紧，一个箭步抢上前，小心翼翼将她扶起，入手处一片刺骨冰凉。他急探其腕脉，那脉搏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李老剑神，她……”徐凤年素来沉稳的声线，此刻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
李淳罡眉头紧锁，亦蹲下身，伸出枯瘦却有力的两指，轻轻搭在姜泥皓腕之上。片刻之后，他缓缓摇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气机耗损太过，神魂亦受激荡。先前她眉心那符文，应是强行催动了某种她自身都未能掌控的力量。此刻陷入沉睡，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徐凤哲目光落在姜泥平静无波的睡颜上，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那份惯有的玩世不恭之下，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他自然记得方才那股奇异的牵引之力，以及姜泥眉心符文的异动，若非如此，那歹毒的“蚀龙蛊毒”，后果不堪设想。这丫头身上，藏匿的秘密，似乎并不比他少。
正在此时，那高悬于北凉王府上空，先前因青冥仙君离去而逐渐淡化的仙光，竟又骤然凝聚了几分。仙君那双仿佛能洞悉万古的眼眸，再次清晰地投射而下，这一次，径直落在了徐凤哲身上。
“汝之手段，确有几分新奇。”仙音缥缈，不辨喜怒，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以‘败’为道，化外物为己用，熔炼万法归于一掷，倒也算独辟蹊径。小辈，你可愿拜本君为师，随本君往仙界修行？本君或可助你，将这‘败家大道’，真正发扬光大，令其名传仙界。”
此言一出，徐凤年与李淳罡皆是心头一震。
仙人亲口收徒！这等泼天机缘，莫说凡俗修行者，便是那些自诩仙家门派的弟子，亦是百世难求！徐凤年看向自家兄长，眼中既有隐隐的担忧，也有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与艳羡。
李淳罡则是眉头微挑，抱剑静立，作壁上观。他深知徐凤哲这小子的脾性，绝非三言两语的寻常道理能够说动。
徐凤哲闻言，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反而愈发浓郁了几分。他先是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对着高空那片仙光遥遥拱了拱手，语气轻松得仿佛是在与街边某个兜售祖传秘籍的游方道士讨价还价：
“仙长如此抬爱，小子我实在是愧不敢当，受宠若惊。”
他话锋一转，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却透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惫懒：“只是，仙界那地方……小子斗胆猜测，怕是忒穷了些。我这败家，讲究的是真金白银、天材地宝地往外撒，要的是那份挥霍的痛快。仙界想来清汤寡水，仙气飘飘，连个像样点的酒楼赌场怕是都难寻觅，哪有足够的东西让小子我败得尽兴？不去，不去！小子还是觉得这凡间烟火气更足，更适合我败家。”
这番话语轻飘飘地自他口中说出，却让一旁的徐凤年听得心惊肉跳，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拒绝仙人也就罢了，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仙界“太穷”！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嫌命太长么？他紧张地望向天空，唯恐那仙人一怒之下，降下雷霆之威，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兄长碾为齑粉。
李淳罡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小子，还是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德性。
出乎徐凤年意料，那青冥仙君闻言，非但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仙光笼罩下的身影反而微微晃动了一下，竟似……在笑？
“呵呵……有意思，当真有意思。”仙音之中，竟带着一丝清晰可闻的玩味，“你这凡人，倒是比本君想象之中，还要有趣几分。”
笑声稍敛，青冥仙君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肃然：“也罢，人各有志，本君从不强求。不过，有桩事情，本君倒是可以提点你一二。你身上那几块九鼎碎片，并非凡俗之物。”
他微微一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准确而言，那是仙界某位大能亲手炼制的‘道果雏形’。此物若能集齐九枚，再辅以特殊秘法，不仅能助人长生不死，更能从中窥探到一丝传说中‘不朽之秘’的门径。”
“道果雏形？不朽之秘？”饶是徐凤哲素来镇定，此刻听闻这等牵动仙界大能的秘辛，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动容。长生，他或许可以凭借系统慢慢达到，但“不朽”，那已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境界，是连仙人都在追逐的至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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