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撞上青苔斑驳的石阶时，七盏骨灯齐刷刷熄灭了。
谢燕摸到腰间《地脉异闻录》在发烫，银光勾勒出残破庙门上盘踞的九头蛇浮雕，每个蛇头嘴里都叼着半截白骨。
"当心蛇目。"御苍生用判官笔残杆挑开蛛网，青金石笔头在黑暗中泛着微弱荧光，"三百年前阴司剿灭邪神，这种吞骨蛇专吃叛徒的眼珠。"
谢燕指尖刚触到斑驳门环，九双石雕蛇眼突然骨碌碌转动起来。
她抄起船橹砸过去，青铜门环应声裂开道缝隙——半张枯树皮似的脸正贴在门缝里冲她笑。
"生者点灯，死者燃香。"佝偻老者提着盏人皮灯笼从门内飘出来，灯笼上绘着的曼珠沙华正吞食着磷火，"二位要走阳关道，还是奈何桥？"
御苍生的笔锋抵住老者咽喉："装神弄鬼。"笔尖朱砂却突然凝成血珠滚落，在地面腐蚀出焦黑痕迹。
谢燕按住他手腕，发现老者赤脚悬空三寸，踩着的正是吞骨蛇不敢靠近的方位。
"老丈认得这个么？"她晃了晃青铜钱，星纹擦过灯笼时发出金石相撞之音。
老者浑浊的眼球突然映出河底漩涡，枯手指向庙内残破的二十八宿星图："荧惑守心，贪狼吞月——小丫头要找的东西，在它该在的地方。"
水腥气骤然浓烈起来。
御苍生猛地拽开谢燕，原先站立处炸开丈许高的水柱，十几只青面水鬼扒着门槛探出头颅。
为首的水鬼脖颈拴着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没入雾气弥漫的河面。
"带路！"谢燕将青铜钱拍在星图缺损的角宿位置，星图突然倒转，墙壁渗出黑血勾勒出蜿蜒河道。
老者怪笑着退入阴影，灯笼坠地瞬间化作白骨。
御苍生判官笔横扫逼退水鬼，厉声道："这阵法分明是......"
"是颠倒阴阳的九曲黄泉图！"谢燕踹翻香案挡住破窗，案底暗格弹出一卷鲛绡，上面朱砂标注的路线正与她腰间《地脉异闻录》的银光重合，"你看星图倒影——"
话音未落，三条水鬼冲破瓦顶扑下。
御苍生旋身将谢燕护在怀里，判官笔断裂的笔杆刺穿鬼喉，自己却被利爪划破后背。
血腥气刺激得水鬼眼冒红光，更多锁链破水声从码头方向传来。
"信我一次！"谢燕扯下发带缠住他伤口，指尖蘸血在鲛绡某处重重一点。
御苍生按住她发抖的手，突然撕下半幅星图裹住两人武器："两刻钟，出不去我就烧了这鬼地方。"
浸血星图触地刹那，地砖如活物般翻涌。
谢燕拽着御苍生跃入突然出现的暗河支流，身后传来老者飘忽的吟唱："荧惑乱，贪狼现......"
刺骨阴寒中，谢燕摸到洞壁密布的蛇鳞纹。
银光忽明忽暗间，她瞥见御苍生后背渗出的血珠凝成诡异星象，与《地脉异闻录》某页记载的"贪狼噬月"印记一模一样。
暗流突然湍急，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踝。
谢燕的指尖刚触到洞壁蛇鳞纹，《地脉异闻录》突然在腰间疯狂震颤。
暗河水浪轰然炸开，三丈长的黑影破水而出——竟是先前在码头遭遇的独角蛟，只是断角处已生出森白骨刺，鳞片间缠绕着腐肉般的黑色雾气。
御苍生反手将断笔横在胸前，却被谢燕拽着后退三步。
她盯着蛟龙腹部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那里有缕银光正顺着鳞片缝隙游走："看它逆鳞！
上次被青铜锁链勒出的伤口在吞食星图血迹！"
蛟龙俯冲带起的腥风掀翻水面，御苍生挥笔划出的朱砂结界瞬间龟裂。
谢燕趁机滚到钟乳石后方，银光闪烁的书页自动翻到"贪狼噬月"图。
图中凶星啃食月轮的位置，正与洞顶倒悬的二十八宿星图某处重叠。
"引它到坎水位！"谢燕抓起块尖锐的钟乳石掷向蛟龙旧伤，那畜生果然调转方向朝她扑来。
御苍生跃起时扯断腰间墨斗线，十二枚青铜钱嵌入石缝，恰好构成贪狼星宿轨迹。
蛟龙撞上星轨的刹那，洞顶倒悬的星图突然投射血光。
谢燕趁机咬破手指，在《地脉异闻录》上画出残缺的角宿图案。
银光暴涨间，蛟龙腹部的伤口竟开始反噬自身黑雾，它痛苦地蜷缩成团，鳞片间银光如锁链般收紧。
"就是现在！"谢燕踩着御苍生的肩膀腾空，指尖沾着蛟龙伤口的血，在洞顶星图缺损处补全最后一笔。
整座洞穴轰然震动，二十八根钟乳石应声坠落，构成囚笼将蛟龙死死压在水潭中。
御苍生抹去嘴角血渍，看着少女从蛟龙逆鳞下抠出鸽卵大小的玉璧。
青玉表面流动着星河般的光晕，正是《地脉异闻录》上记载的"璇玑魄"。
谢燕还未来得及擦拭玉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水声。
暗河水面泛起不正常的涟漪，某个模糊倒影正从他们背后的石壁缓缓渗出。
谢燕迅速将玉璧塞进装着雄黄粉的布袋，转头时却只看到御苍生在检查蛟龙尸体。
但《地脉异闻录》仍在微微发烫，书页间银光隐约勾勒出个持戟身影，与先前河神使者的青铜甲胄纹路如出一辙。
"船夫还在等。"御苍生突然出声，折断的判官笔尖指向某条隐秘水道。
谢燕望着水潭里渐渐消散的黑雾，突然将雄黄粉撒向四周石壁。
淡青色烟雾中，数道类似老者灯笼上的曼珠沙华纹路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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