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那块昨天剩下的提拉米苏开始逆生长了。
苏暖是在准备打烊时发现的。那块本该越来越干的蛋糕，此刻奶油层却变得异常湿润，咖啡酒的手指饼干正在褪去浸染的色泽，马斯卡彭奶酪像被无形的手重新搅拌般恢复蓬松。更诡异的是，蛋糕顶部的可可粉正一粒粒从表面浮起，悬浮在空中形成一片微型星云。
"W，甜品区出现时空异常。"苏暖小声呼唤，手指在蛋糕上方试探，感受到一股微弱的上升气流。
橘猫从报纸堆里钻出来，胡须上沾着几粒正在倒退的铅字。它跳上冷藏柜，金瞳收缩成两道细线："不是异常，是回忆的负熵流。"
随着它的话音，蛋糕上的可可粉星云突然加速旋转，组成一个模糊的钟面图案。时针逆时针转动，当经过数字7时，整块提拉米苏突然浮起两厘米，蛋糕层与奶油层开始缓慢分离，就像被拆解的积木。
"昨天那位忧郁的钢琴师没吃完的？"W的尾巴扫过蛋糕表面，带起一阵带着咖啡香气的时光涟漪。
苏暖点点头。她想起那位客人临走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和留在餐巾纸上被反复涂改的乐谱。现在那些黑色墨水正在餐巾纸上褪色，变回钢笔未触碰前的洁白状态。
咖啡馆角落的老式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播放起昨天下午的钢琴曲——但旋律是倒放的。琴声像退潮的海水般从空气中抽离，每一个音符都在回归演奏者的指尖。苏暖看见吧台上几个咖啡杯里的残渣正在重组，逐渐恢复成完整的咖啡豆形状。
"局部时空回滚。"W用爪子按住一块试图逃逸的可可粉，"当某个时刻承载了过多未被消化的情感，它就会像消化不良的胃一样开始反刍。"
窗外，一只知更鸟以倒退的姿势飞过，翅膀拍打的节奏恰好契合倒放的钢琴曲。街对面书店的招牌灯光忽明忽暗，橱窗里展示的日历快速翻回前天的日期。苏暖突然发现自己的围裙口袋里多了张已经消失的便条——是钢琴师昨天偷偷塞给她的电话号码，现在又回到了未被传递的状态。
"要阻止吗？"她按住正在复原的便条，纸张在指尖微微发烫。
W跳上她的肩膀，呼噜声里带着时空错位的回音："你确定要挽留一个已经发生的遗憾？"
冰箱里的提拉米苏此刻已完全分解成原料状态：马斯卡彭奶酪回到碗里，咖啡液回流到虹吸壶，连打发的奶油都重新变回了液态鲜奶油。唯一异常的是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可可粉，它们排列成无数个微型的"如果"。
当钢琴曲倒放到最开始的休止符时，整间咖啡馆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所有客人都保持着前一秒的动作凝固不动，连窗外的雨滴都悬停在半空。苏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浮现出淡蓝色的血管网络，每一条分支都在轻微脉动，像是正在重新选择血流的方向。
"临界点。"W的毛发全部竖起，形成金色的静电光晕，"现在你可以重写那个瞬间。"
苏暖望向角落里的钢琴。昨天的忧郁琴师又坐在那里，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表情停留在即将叹息的刹那。她想起当时自己本该送去一杯免费的爱尔兰咖啡，却因为忙碌而错过了那个温暖的冲动。
当她走向钢琴时，脚步在木地板上激起一圈圈向过去扩散的波纹。悬停的雨滴开始微微颤动，凝固的时钟指针挣扎着想要继续转动。苏暖端起一杯新调制的咖啡，奶油漩涡上撒着从未来借来的肉桂粉。
"先生，您昨天忘点的咖啡。"她将杯子放在钢琴上，声音穿透了停滞的时空。
刹那间，所有倒流的元素重新获得向前的动量。提拉米苏在冰箱里恢复成被品尝过的状态，餐巾纸上的乐谱浮现出最终定稿的旋律，窗外的知更鸟恢复正常飞行轨迹。只有钢琴师惊讶的表情和那杯突然出现的咖啡，证明某个时间节点确实被改写过。
W跳回吧台，尾巴尖扫过电子钟："代价是明天会多出28秒的闰时。"它打了个哈欠，呼出的气息里飘着几粒正在消逝的可可粉，"用来平衡被透支的善意。"
深夜打烊时，苏暖发现冷藏柜里多了块完整的提拉米苏。蛋糕牌子上写着"来自明天的礼物"，奶油层上点缀的可可粉排列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当她关上灯，那些粉末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像一个个被妥善保存的"如果"，在时空的褶皱里安静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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