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御踩过一片松软的黑砂地，靴底竟未留下半点痕迹。他忽然停下脚步，眯眼望向四周——
太安静了。
没有岩浆喷涌的轰鸣，没有赤晶生长的细碎声响，甚至连风掠过晶柱的呜咽都消失了。整片黑曜石林像被罩在琉璃碗里，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有没有觉得……"西御捻起一撮黑砂，砂砾从指缝漏下时竟如慢动作般缓缓飘落，"这里安全得有点假？"
梦溪的红绫正缠着一根晶柱玩翻花绳，闻言嗤笑："小师弟胆子被狗吃了？刚才不还说要抓只晶蜥蜴烤来吃？"
队伍里的弟子们哄笑起来。有人故意踢飞一块赤晶，晶石撞上柱子发出清脆的"叮"声，在寂静中回荡了三遍才消散。
———
"等等！"先前发现晶柱烤鸡的弟子突然尖叫，"你们看！"
三十步外，那根封存着烤鸡的晶柱赫然矗立，鸡腿缺口与他们啃咬的形状分毫不差。
更诡异的是，柱体裂缝里正缓缓渗出油脂，仿佛烤鸡在自我修复。
"见鬼了……"梦溪的红绫"唰"地勒紧晶柱，"我们半刻钟前明明在往北走！"
西御突然冲向某根晶柱，袖中星河葬悍然出鞘。
剑锋斩过柱身刹那，本该崩裂的黑曜石却像水面般泛起涟漪，剑刃毫无阻滞地穿了过去。
"果然。"他收剑入鞘，转头对众人露出灿烂笑容，"恭喜各位，我们被困在——"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了他的话。所有晶柱突然扭曲变形，柱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猩红眼珠。
地面黑砂沸腾般翻滚，一只由赤炎晶构成的巨爪破土而出！
———
"结阵！"梦溪的红绫炸成漫天火网。
弟子们慌忙掐诀，却发现灵力运转比平日滞涩十倍。
西御的幽蓝火种刚离体就莫名熄灭，星河葬的剑光更是被某种无形力量吞噬。
"影子！看影子！"有人惊恐大叫。
众人低头，只见自己的影子正咧嘴微笑——那绝不是人类能做出的弧度。
更可怕的是，影子的手已掐住本体脚踝，漆黑如墨的寒意顺着腿骨往上爬。
西御突然抓起一块赤晶砸向晶柱群。
晶体碎裂声里，整片空间像被撕破的画布般剧烈抖动。一刹那的裂隙中，他瞥见真实的黑曜石林——
数以万计的修士骸骨挂在晶柱上，每具尸体的影子都独立站立着，正用空洞的眼窝凝视幻境中的活人。
———
"都闭眼！"西御暴喝，"这幻境在吞噬恐惧！"
梦溪的红绫骤然缠住所有人腰肢。
当最后一名弟子闭上眼睛的瞬间，整座幻境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再睁眼时，他们站在真实的黑曜石林深处。
焦黑的晶柱上钉着腐朽的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八个血字：
"见影者死，知幻者生"
西御轻笑一声，剑尖挑碎罗盘："装神弄鬼。"
焦黑的晶柱在夜风中摇晃，青铜罗盘的残片尚未落地，整片黑曜石林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西御瞳孔骤缩——方才被挑碎的罗盘竟在虚空中重组，盘面血字变成了流动的液态，顺着晶柱蜿蜒而下，在地面聚成新的纹路。
"别碰那些血！"梦溪的红绫刚缠住最近的弟子，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众人脚下的黑砂化作粘稠的沥青，将所有人牢牢黏住。
更可怖的是，那些原本静止的修士骸骨开始缓缓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窝中渗出灰绿色的雾气，雾气在空中凝成文字："你们以为逃出来了？"
西御正要挥剑斩断束缚，星河葬却在出鞘瞬间变成了锈迹斑斑的断剑。
他猛地意识到，四周的晶柱竟开始模仿他们的动作——每个弟子的举手投足，都在晶面倒影中被无限扭曲放大。
有弟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在用枯枝般的手指，慢慢抠出晶体内封存的眼珠。
"这不是真实！"西御咬破舌尖，将带血的唾沫喷向最近的晶柱。
鲜血触及晶面的刹那，整片空间突然天旋地转。当众人再度站稳，发现自己竟置身于门派的演武场，熟悉的师兄弟们正笑着招呼他们归队。
但西御注意到，所有人的影子都趴在地上，用手肘撑着身体，脑袋诡异地倒转180度，正用后脑勺上裂开的血盆大口对着他们狞笑。
"捂住耳朵！"西御话音未落，所有"师兄弟"同时发出尖锐的嘶吼。
声波震得众人七窍流血，更可怕的是，那些倒下的尸体开始从七窍钻出黑色丝线，丝线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蛛网，将他们彻底笼罩其中。
而蛛网中央，赫然悬挂着一个水晶球，球内映出真正的黑曜石林——此刻的他们，正以跪伏的姿势被钉在地面，周身缠绕着由自己恐惧具象化的黑影。
黑暗之中，西御的意识沉入心海。
他看到了一片无垠虚空，万千星辰悬浮其中，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可能的世界——有他在凝灵宗修行的山门，有莫小豆记忆中日耀院的外门丹坊，甚至还有他从未去过却幻想过的仙界琼楼……
"既然这里是幻境，那我便以幻破幻！"
他心念一动，万千星辰轰然坠落！
外界，闭着眼的众人忽然感觉脚下震动。
"地、地裂了？"一名弟子惊呼。
"别睁眼！"梦溪的红绫猛地缠住他的手腕，"相信那小子！"
而在西御的感知中，两股截然不同的"世界"正在激烈碰撞——
黑曜石林的幻境想要吞噬他们，将众人化作柱上枯骨；而他的"三千世界"则如洪流般冲刷着每一寸虚假的空间。
星辰坠落之处，晶柱崩塌，黑砂倒卷，那些狞笑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啸，在星光中寸寸瓦解！
最激烈的交锋发生在西御脚下——
他的"世界"中，一片青翠竹林正破土而出，竹叶沙沙作响，与黑曜石林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竹根所到之处，赤炎晶纷纷褪色，化为普通碎石。
———
当最后一颗星辰坠落的刹那，西御猛然睁眼！
"可以看了。"
众人闻言睁目，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哪还有什么诡异的黑曜石林？他们正站在一片普通的赤晶荒原上，远处是正常的火山轮廓。而脚下，散落着无数青铜罗盘的碎片，每一片上都刻着残缺的奇怪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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