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落下，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福临的手指修长白皙，捏着棋子时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仿佛不是在下一盘棋，而是在把玩什么珍品。
"该你了。"他抬眼看我，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棋盘。黑白交错，局势胶着。就像我和福临现在的关系——表面和缓，内里却暗潮汹涌。
"娘娘，您走神了。"福临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
我心头一跳，慌忙落下一子。却见福临眉头一皱——这步棋走错了，白白送了他一片活路。
"臣妾愚钝。"我低头认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花纹。
福临没有立即回应。他盯着棋盘，眼神逐渐阴沉。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殿内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下来。
"再来一局？"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福临突然抬手，将整盘棋掀翻在地。黑白棋子四散飞溅，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如同骤然而至的冰雹。
"皇上！"我惊呼一声，本能地后退半步。
"董鄂宛宛。"福临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放下他？"
我浑身一僵，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臣妾...臣妾当然..."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却在对上福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时，声音戛然而止。
"撒谎！"福临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了起来，"你下棋时发呆，吃饭时走神，就连看着朕的时候，眼神都是飘的！"
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这是我认识福临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暴怒。那张总是对我温柔含笑的脸，此刻扭曲着，眼中满是受伤和愤怒。
"皇上息怒..."我颤抖着跪下，"臣妾知错了..."
"知错？"福临冷笑一声，俯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那你告诉朕，你可曾爱过朕？哪怕只有一分一毫？"
我瞳孔骤缩，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爱？我对福临是什么感情？感激？依赖？敬畏？还是...爱？
"说不出口是吗？"福临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却比怒吼更令人心颤，"你看苏显的眼神，从来没有那么看过朕。朕是天子...不是傻子！"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福临——脆弱而暴戾，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他的手指捏得我下巴生疼，可眼中的痛苦却让我心如刀绞。
"福临..."我哽咽着唤他的名字，"你不要凶我好不好...我害怕..."
我是真的害怕。不仅害怕眼前这个陌生的福临，更害怕他会迁怒于董鄂家。历史上董鄂妃早逝后，其家族迅速败落的记载闪过我的脑海。我的"父母"，我的"弟弟"费扬古...他们都会因我而遭殃。
"害怕？"福临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朕对你千般好万般宠，换来的就只是一句'害怕'？"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殿内瞬间被照得惨白，又迅速陷入昏暗。福临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苍白如鬼魅。
"只要你告诉朕你爱朕，"福临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朕明日就可以废了博尔济吉特氏，立你为后。"
我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废后？这怎么可以！历史上董鄂妃虽然受宠，却从未被立为皇后。如果我改变了这一点...
"福临，你听我说..."我跪行几步，抓住他的衣摆，"臣妾不值得你这样做..."
"值不值得是朕说了算！"福临猛地抽回衣摆，"朕只要你一句话！"
满屋的太监宫女早已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如同我狂乱的心跳。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我爱你"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我怕说了就是欺骗，更怕说了就会改变历史走向。
福临的眼神逐渐由愤怒转为绝望。他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连骗朕一句都不愿意吗？"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福临眼中的伤痛如此赤裸，让我无地自容。
"我..."我艰难地开口，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头。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阵阵发黑。
"呕——"我捂住嘴，却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福临的脸色瞬间变了："宛宛？"
我无力地摇头，想要解释，却又是一阵剧烈的恶心袭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眼前金星乱冒。
"传太医！快传太医！"福临一把将我抱起，声音里的怒意全化作了惊慌。
我被轻轻放在床榻上，福临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抚开我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眼中的怒火早已被担忧取代。
"怎么会突然..."他自责地喃喃道，"是朕气着你了吗？"
我想摇头，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寸都在抗议。
"娘娘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蔷薇突然小声问道。
我一愣，随即如遭雷击。月事？自从...自从苏显处刑那日后，我心神恍惚，竟没注意到月事已经迟了近半月！
福临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慢慢睁大，脸上的表情由担忧转为震惊，又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
"皇上..."我虚弱地唤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福临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愤怒，又像是狂喜。
"若真是喜脉..."他声音沙哑，"朕可以原谅你一切。"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插入我的心脏。原谅我一切？用孩子来换取原谅？这就是帝王之爱吗——有条件，有算计，有交易？
又是一阵恶心袭来，我侧头干呕，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中，我看到太医匆匆赶来的身影，听到福临急切的命令声，感受到无数双手在我身上忙碌...
但最清晰的，是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董鄂宛宛，你究竟陷进了怎样的漩涡？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就像我内心翻涌的恐惧与迷茫，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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