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浮上来的檀木戏箱正在渗尸油时，林秋闻到了黄皮子特有的骚臭味。那味道像是陈年棺材板泡在旱厕里发酵，混着死老鼠在暑天爆浆的腥臊。他反手劈断傀儡关节处的红绳，听见晒谷场东头传来纸钱扑簌簌的碎响——七只黄皮子正人立着撒冥币，每张纸钱都印着柳三娘的独门血押。
沈墨用桃木剑挑开尸油浸透的傀儡头颅，道袍下摆突然无风自燃："寅时三刻，邪祟借道...这是要活人躺棺的黄皮子抬！"道士的锁骨位置已经浮现北斗尸斑，说话时喉结里传出类似蛤蟆鼓气的咕噜声。阿九腕间的银血在井台石板上画出卦象，每道血痕都指向货郎消失的村西乱葬岗。
纸轿子毫无征兆地从薄雾里钻出来。四只戴瓜皮帽的黄皮子扛着白纸扎的喜轿，轿帘上绣着戏箱里同款的红线傀儡图。轿顶的纸灯笼突然自燃，青绿色的火苗里裹着颗干瘪的婴颅，颅骨天灵盖上钉着枚生锈的铜耳环——正是昨夜女鬼警示要小心的物件。
"吉时——到——"
尖细的唱礼声刺破耳膜。轿帘被骨爪挑开半幅，露出个穿蟒袍的侏儒身影。那东西顶着黄鼠狼的头颅，人手上却戴着二十年前货郎特有的铜顶针。阿九突然捂住耳朵，银灰瞳孔里淌出两行血泪："轿厢里...有东西在吃时辰..."
林秋的柴刀突然脱手钉入轿杠，刀刃斩断的纸屑里迸出黑血。黄皮子们齐声发出婴啼，爪尖弹出半尺长的骨刺。沈墨咬破舌尖在桃木剑上写敕令，剑锋扫过之处，纸轿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镇魂钉——分明是赶尸匠封印凶煞的手法。
井底的戏箱突然炸开，二十三具傀儡关节喷出腥臭的尸油。油液落地凝成黄皮子的形状，吱吱尖叫着扑向阿九的银血卦阵。少女抓起染血的铃铛碎片划破掌心，银白血液在空中写出个"赦"字，将尸油邪物尽数蒸成白烟。
蟒袍侏儒掀帘下轿的瞬间，林秋看清了它脖颈的缝合线——黄鼠狼的头颅接在人尸的腔子上，切口处还滋着黑水。货郎鼓声突然在轿底响起，侏儒从袖中抖出串铜耳环，每个耳环都刻着生辰八字，最新那枚正是今夜子时的时刻。
"林家小子...来换命..."侏儒的嗓音像是用铁勺刮陶瓮，每个字都带着回音。沈墨的桃木剑突然齐柄折断，道士呕出口蠕动的尸虫："是痋头儡！湘西痋术和闽南傀儡戏的合煞！"北斗尸斑已经蔓延到心口，皮肤下鼓起蚯蚓状的脉络。
阿九的银血卦阵突然逆时针旋转，将满地纸钱卷成个漩涡。少女的麻花辫根根散开，发丝间游出细小的银蛇："震位地裂，兑宫水枯...抬棺的槅子要现形了！"话音未落，纸轿轰然炸裂，露出底下黑沉沉的槐木棺材。
棺材盖上用血画着诡异的抬棺图——七只戴孝帽的黄皮子扛着口薄皮棺，棺缝里伸出二十根红线，每根都系在货郎担子的铜铃上。更骇人的是画面角落的题跋，落款赫然是柳三娘的阴刻血押，日期却是林秋出生那年的中元夜。
黄皮子们突然齐刷刷跪地磕头，每磕一次棺木就渗出碗口大的血泊。侏儒从蟒袍里掏出把生锈的铜钥匙，插入棺盖的锁孔用力拧转。林秋听见锁芯里传来婴儿啼哭，与他襁褓时夜夜惊醒听到的诡笑如出一辙。
"拦住启棺！"沈墨扯开道袍露出胸口的尸斑阵，咬破手指在皮肤上画出血符，"五星列照，焕明五方！"北斗星位突然迸发青光，将棺材连同黄皮子们笼罩在光柱中。阿九趁机掷出银铃碎片，二十三枚铜片精准钉入棺材的二十三个关节位。
侏儒的铜钥匙突然熔成铁水，滴在棺盖上灼出焦黑的咒文。货郎鼓声变得暴怒，雾中浮现出戴斗笠的佝偻身影，担子上的血灯笼映出棺材里的事物——是具泡发的女尸，脐带连在某个蜷缩的阴影上，正是往生门里见过的阴阳胎轮廓。
林秋的柴刀突然自主飞旋，刀刃在棺盖上劈出火星。当裂缝扩大的瞬间，他看见女尸的脸在腐烂与完好间急速变换，最后定格成母亲难产去世时的面容。尸体的朱唇突然翕动："快走...他们要的不是你..."
黄皮子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嗥叫，爪尖开始疯狂刨地。棺材下方的泥土突然塌陷，露出个丈许宽的竖井。井底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二十三个傀儡突然复活，推着棺材要往井里坠。阿九的银血在地上汇成河，流向井口的刹那突然冻结成冰。
沈墨的尸斑阵开始反噬，皮肤下的青黑脉络如活蛇游走。道士扯断道袍系带扎住心脉，桃木剑残柄刺入自己膻中穴："天雷地火，破煞！"七道青光从尸斑中迸射，将棺材炸成漫天木屑。女尸的脐带突然断裂，阴影里的阴阳胎发出震耳欲聋的啼哭。
货郎的身影在爆炸中消散，斗笠被气浪掀开半角。林秋瞥见那张脸的下半截——布满缝合线的下巴，正是二十年前货郎的特征。阿九突然指着井底尖叫，冻结的银血冰面下，七只黄皮子正扛着口小棺材疾行，棺盖上用血写着林秋的生辰八字。
沈墨单膝跪地呕出腐肉，胸口的尸斑已经蔓延成完整星图："是换命棺...他们要拿你填往生门的阴阳债..."道士的指甲开始发黑脱落，露出森森指骨。阿九的银灰瞳孔突然扩散到整个眼白，少女机械地重复："申时生，亥时葬...铜耳环，系阴阳..."
村西突然传来真实的抬棺号子。林秋握紧判官笔残片奔向乱葬岗，看见七个戴孝帽的活人正扛着薄皮棺疾走。月光照出抬棺者的面容——全是近月失踪的村民，每人耳垂都穿着生锈的铜环。当最后一口棺材坠入盗洞时，洞底传来货郎鼓的闷响，以及无数婴儿此起彼伏的诡笑。
沈墨用桃木剑残柄挑开棺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副染血襁褓，每件都绣着林秋的八字。阿九的银血突然倒流回伤口，少女在昏迷前吐出句谶语："月照往生门...黄皮换真魂..."更深处的地脉传来木板断裂声，仿佛有巨大的棺椁正在阴阳两界来回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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