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拄着一根虬曲的枣木拐杖，慢悠悠地踱进酒楼。她身着一袭灰褐色的粗布麻衣，腰间系着条褪了色的红绳，绳上挂着几个小葫芦，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满头银丝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皱纹纵横的脸上却有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枯瘦的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搅动汤勺留下的痕迹。
"哎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夜游神大人吗？"孟婆眯起眼睛，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怎么，嫌老身的汤不好喝，跑这儿来撒野了？"
我强作镇定地站起身，拱手行礼："孟婆说笑了。您老人家的汤——"我故意拖长音调，"就是偶尔兑水兑多了点，上次有个鬼魂喝了愣是没忘干净，跑回阳间找旧情人去了。"
酒楼里顿时一片哗然。孟婆的脸色一沉，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地："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老身熬汤几千年，还没人敢这么说话！"她冷笑一声，"倒是某些人，顶着个'夜游神候补'的名头招摇撞骗，连个真本事都没有——"
"谁说我没本事？"我拍案而起，"上个月我还——"
"够了！"陆雨桐突然打断我们，她脸色铁青地站在中间，"孟婆大人，此事因我而起，与江小夜无关。"
孟婆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躲在身后的花小磊，突然叹了口气："年轻人啊..."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葫芦，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老身活了这么久，什么把戏看不穿？"
我的心猛地一沉。孟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你们两个，假扮情侣？"
酒楼里顿时鸦雀无声。花小磊瞪大眼睛："干娘，您是说..."
孟婆摆摆手："小磊啊，强扭的瓜不甜。老身虽然疼你，但也不能逼着人家姑娘喜欢你。"她转向我和陆雨桐，"不过，你们这么戏弄我干儿子，是不是也该给老身个交代？"
我正要开口，孟婆却突然笑了："这样吧，今天这事就此揭过。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地府也该提倡自由恋爱了，是不是？"
陆雨桐的脸"腾"地红了。我尴尬地咳嗽两声："孟婆说得是..."
孟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拍了拍花小磊的肩膀："听见没有？要用真心打动人家，别整天死缠烂打。"说完拄着拐杖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江小子，下次再敢说老身的汤兑水，小心我给你那碗特别加料！"
看着孟婆远去的背影，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花小磊突然对着陆雨桐深深一揖："雨桐姑娘，之前是我不对。从今往后，我定以诚相待！"
陆雨桐愣住了，我也傻了眼——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花小磊直起身，眼中竟有几分真诚："不过，"他突然冲我眨眨眼，"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假戏真做...哼哼！"
我一口酒喷了出来。陆雨桐则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我赶紧追上去，身后传来花小磊的喊声："雨桐姑娘！明天我在赏善司门口等你！带着我新作的诗——"
跑出酒楼，陆雨桐突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我："都怪你出的馊主意！"
我委屈地摊手："谁知道孟婆会来啊？不过..."我忍不住笑了，"至少他现在改用写诗这招了，比死缠烂打强吧？"
陆雨桐站在忘川河边，烦躁地踢着岸边的石子。石子"扑通"一声落入河中，惊起几缕幽蓝的鬼火。
"完了完了，"她揉着太阳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下更麻烦了。花小磊要是天天去赏善司门口念诗，我这脸往哪搁？"
我靠在一株枯柳上，随手扯下一根柳枝把玩："别急啊，咱们不是还有B计划吗？"
陆雨桐猛地转身，罗裙在阴风中猎猎作响："什么B计划？你那些馊主意有一个靠谱的吗？"
"这次绝对靠谱！"我凑近她，压低声音，"孟婆不是信算卦吗？咱们去找一趟文王，让他再算一卦。"
陆雨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疯了吧？文王八卦向来神准，从不出错，更不可能改卦！"
我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指："事在人为嘛。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看她还是一脸不信，我又补充道，"再说你不是也会算卦吗？先给自己算一卦看看？"
陆雨桐从腰间解下三枚铜钱，随手一掷。铜钱在地上转了几圈，最终呈现出"水火未济"的卦象。
"看吧，"她沮丧地收起铜钱，"我这点微末道行，再怎么算也不可能有文王准。"
我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三枚铜钱："唔...未济卦，事情未成之象。"突然指着其中一枚微微倾斜的铜钱，"不过你看这枚'乾隆通宝'，它歪向东南方——"
"少在这胡扯！"陆雨桐一把抢回铜钱，"铜钱歪了也能解卦？"
我笑嘻嘻地站起身："走吧，去找文王。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维持现状，万一成了呢？"
陆雨桐犹豫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要是这次再搞砸了，我就用铜钱剑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
"放心放心，"我做了个鬼脸，"我保证这次——"
"闭嘴！"她一把捂住我的嘴，手指冰凉，"再说下去我就不去了！"
我们沿着忘川河岸向西走去，远处文王的卦摊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卦幡上"文王神卦"四个大字在阴风中飘荡，幡下的老者正闭目养神，面前摆着一副古老的龟甲。
走近了才发现，文王的卦摊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十几个鬼魂正焦急地等待着，有丢了记忆的老鬼，有想打听投胎日期的怨灵，甚至还有几个鬼差也混在其中。
"这么多人..."陆雨桐咬了咬嘴唇，"要不改天再来？"
我正要说话，文王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般射向我们："夜游神候补江小夜，赏善司陆雨桐。"他的声音苍老却有力，"老夫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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