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惊蛰，河北邯郸造纸厂的污水池泛起绿泡。我蹲在警戒线前，看着打捞员用铁钩勾住女尸的蓝布衫——布料吸饱了污水，像肿胀的人皮。她怀里的布娃娃抱着团血色襁褓，襁褓边缘露出半只青紫色的手，五指张开，掌心嵌着枚黑瓜子。
「陈队，这娃娃的眼睛……」实习法医小吴突然干呕，娃娃的瞳孔是两枚带纹路的黑瓜子，瓜子表面浮着层白膜，像极了人眼的巩膜。我用镊子夹开娃娃嘴角的红线，里面掉出半颗腐烂的臼齿，齿根缠着蓝布纤维——和女尸袖口的布料吻合。
解剖台上，女尸腹部的妊娠纹还未消退，子宫里塞着团纸浆，纸浆纤维中检出胎儿骨骼碎片。当我用CT扫描娃娃时，屏幕上显示其胸腔内有团蜷缩的组织，形状像足月的婴儿，只是四肢末端长着纸扎人的褶皱。
纸扎村的牌坊裂着三道缝，「扎」字的提手旁渗着暗红，像被血泡过的纸。村口晒架上摆满纸人，每个纸人都用红布蒙头，只露出袖口的蓝边——老纸扎匠说，这是防止阴魂从眼窝钻进纸里。
村长王福来的办公室飘着檀香和腐木味，他的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七张泛黄的「冥婚喜帖」，男方栏全写着「李星」，女方栏盖着不同的生辰八字章。「三年前淑兰抱着娃娃来村里，」他摩挲着桃核手链，核上的「镇」字被磨得发亮，「她说娃娃叫星星，要找爸爸，可谁见过布娃娃找爹的？」
我注意到他左眼角有块月牙形疤痕，疤痕边缘嵌着黑色纤维，像是纸灰。
走访到村尾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老周的纸扎铺亮着昏黄的灯，橱窗里摆着个「金童玉女」，玉女的眼睛留着空白，嘴角却用红线缝着微笑。推门时，风铃发出破碎的响，像是有人在掐着嗓子笑。
工作台上摆着个未完工的布娃娃，娃娃的肚子剖开着，里面塞着带血的引产记录，记录日期是1998年7月15日，手术医师签名「王福来」的「来」字少了末笔，像被刀刮掉的。娃娃的手腕缠着蓝布绳，绳头系着枚桃核，和我女儿的手链款式相同，只是核上刻着「囚」字。
墙根堆着七个纸箱，每个箱子里都有具纸扎婴儿，婴儿的眼窝处挖着圆孔，孔里塞着黑瓜子，瓜子背面用朱砂写着「陈」「王」「周」等姓氏。最底层的箱子里掉出张照片，年轻的王福来穿着白大褂，手里举着个六指婴儿，婴儿右腕戴着桃核手链，手链上的「镇」字渗着血。
省厅实验室的紫外线灯下，女尸指甲缝的纸浆纤维显露出文字：「星星别怕，妈妈在纸里」。更诡异的是，娃娃体内的婴儿组织每天增重30克，显微镜下可见细胞边缘长着纸纤维，像是人体在吞噬纸扎材料。
「这是『纸人借胎』，」民俗顾问张教授看着CT片皱眉，「清末笔记记载，难产而死的产妇会用胎儿魂灵附在纸人上，借活物精血生长。」他推了推眼镜，「1998年纸扎村造纸厂倒闭，其实是因为工人陆续流产，厂子里半夜能听见婴儿哭声。」
再次提审王福来时，他正用指甲抠挖审讯椅的铁栏，指缝里掉出纸浆：「淑兰说星星需要七个干爹，每个干爹的血能让娃娃长一岁……」他突然盯着我身后笑，「你看，第五个干爹来了。」
监控录像显示，当时审讯室只有我和王福来，但他的眼球反光里映着个穿蓝布衫的娃娃，娃娃的黑瓜子眼睛正在转动，瓜子表面的白膜褪成血色，露出瞳孔里的我。
当晚女儿突发高烧，我在她枕边发现颗黑瓜子，瓜子上用血丝写着「爸爸」。儿科病房的监控拍到诡异画面：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个穿蓝布衫的「护士」给女儿量体温，「护士」的脸被娃娃头套遮住，手背上缠着纸扎绳，绳头系着我家钥匙。
老周的尸体在造纸厂碎浆机里被发现，他的右手攥着半块娃娃脸，左胸插着把纸扎刀，刀刃上粘着带毛囊的皮肤——那是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碎浆池里漂着七只纸扎风筝，每只风筝都用胎衣当线，胎衣上的脐带还连着黑瓜子。
我在女儿的纸扎风筝里找到本日记，老周用带血的指甲写着：「王福来让我扎七个娃娃，每个娃娃的眼睛要用活人的瞳孔。他说淑兰的胎儿被扔进碎浆机，要拿七个孩子的眼睛赔……」最后一页画着个被碎浆机绞碎的婴儿，婴儿手腕戴着桃核手链，手链上的「囚」字裂开，露出里面的「杀」。
中元节凌晨，纸扎村的晒架突然起火。我带着防化部队冲进火场，看见无数纸人在火中扭曲成婴儿形状，它们的眼窝淌着蜡油，蜡油凝结成黑瓜子的模样。女儿的蓝布衫挂在树梢，衣领里掉出份DNA报告：「陈默，你与1998年引产胎儿的父权概率为99.99%」。
「爸爸，星星在等你。」女儿的声音从火场中央传来，我看见她坐在个巨大的纸扎娃娃身上，娃娃的肚子剖开着，里面露出半具婴儿尸体，尸体右腕戴着我的桃核手链。女儿的眼睛变成了黑瓜子，瓜子表面映着造纸厂的旧影像：王福来将啼哭的婴儿扔进碎浆机，婴儿的手指勾住了我的白大褂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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