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明朗把存折摊在油腻的折叠桌上。
母亲正在腌泡菜的塑料盆里搓着青萝卜，指甲缝里嵌着的辣椒籽在灯下像细碎的红宝石。
“我想买一台电脑，大概要3000块钱左右，存折里面有这么多，这是我在学校期间自己赚的奖学金，跟你们说，只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明朗心里清楚3000块钱左右的一台电脑对于普通家庭来讲是非常昂贵的，因为现在这个时代，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就五六百块钱，3000块钱相当于半年的工资了。
"三千块？"父亲突然把搪瓷缸放在煤气灶上，茉莉花茶飘出淡淡的香气。
"你晓得江州市人民医院招个护理员月薪才四百不？"
母亲用围裙擦着手凑过来，泡菜水在存折上洇出淡黄色的圈："这钱...真是学校奖学金？"
她手指抚过"花旗银行"的烫金字样，突然触电般缩回——那还是去年在百货公司摸貂皮大衣时的动作。
"我帮计算机老师做项目得的劳务费，加上学校有一点儿奖学金，所以就有这么多了。"
明朗掀开冰箱上的蕾丝罩布，露出那台用卫生巾利润买的二手小霸王学习机。
"现在大医院都用电脑管理病历，我这叫提前投资，现在买一台电脑，提前熟悉一下，等熟练以后去了医院就比较容易了。"
父亲掏出泛黄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记录着家庭开支
- 大米0.9元/斤
- 卫校学费680元/学期
- 县医院护理员招聘启事复印件
-电脑3000一台
圆珠笔在"电脑"后面划了三条杠："显示器像电视机那样伤眼睛啵？"
他突然压低声音，"隔壁王科长家小子去年配电脑，说是得了什么鼠标手，现在端饭碗都抖。"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明朗盯着母亲腕上的梅花表——那是用他第一个月利润买的生日礼物。
秒针划过罗马数字Ⅶ时，母亲突然解下表带，从夹层抽出一卷裹着塑料口袋的百元钞："妈给你添六百，要买就买带防辐射屏的。"
父母这边就算是同意了，因为明朗清楚的知道，就算是为了孩子，为了娃以后的工作，他们肯定会同意买这一台电脑的。
蝉鸣撕扯着江州的酷暑，江水似乎都要被烧的滚烫。
滨江路赛格数码广场的玻璃幕墙折射着七月的骄阳，明朗攥着花旗银行的存折穿过攒动的人头。
联想1+1家用电脑的广告牌下，攒机商正用南京话吆喝："赛扬1.7G，精英主板，跑传奇三开不卡！"
"小同学过来看看，这里有带软驱的？"戴金链子的老板掀开盖泡面的《电脑报》，2002年7月刊的封面故事是《Windows XP优化十大绝招》："七彩虹MX400显卡，三星753DFX纯平，给你配个漫步者低音炮，三千整。"
“嗯，我再看看其他的。”
这个时代买电脑肯定是要货比三家的，虽然配置出奇的烂，但是多看一看总是好的。
明朗的手指抚过展台上的罗技光电鼠标——这要价280元的奢侈品在2025年早已绝迹。
"学生仔要组机？"戴金丝眼镜的老板从《大众软件》后探出头，显示器后藏着吃了一半的鸡蛋，"打传奇还是奇迹？"
明朗的手指拂过展柜里的三星753DFX，CRT屏幕映出他刻意压制的兴奋："主板要升级的BD7II，CPU用奔腾4 1.8A。"他故意把Northwood核心的尾音咬得很重，满意地看到老板扶正了眼镜。
“ 内存：现代256MB DDR266 硬盘：希捷酷鱼40GB 显示器：三星753DFX 17寸纯平 机箱电源：金河田ATX-310WB。”
明朗一口气说完了电脑的配置。
"小同学懂行啊！这套配置全部拿下来，我给你 Vip会员优惠价3000块怎么样。"
老板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这一套3000块就可以搞定。
“老板你这心可够黑的，这配置前面那家老板只收我2700块，你这里张嘴要我3000，是不是有一点过分了。”
02年的时候，数码城组装台式机利润还是比较可观的，老板随口开的价，稍微还价还个几百块，一般是没有问题的，老板依然有利润。
“可以2700就2700，今天这一单就算我不挣你的钱。”
老板掀开脚边的纸箱，漫天飞舞的泡沫粒中飘出一张泛黄的保修单。
"要不然加两百给你装个猫（调制解调器），56K的速，上西祠胡同嗖嗖的。"
“扯淡，几十块钱一个的猫，你收我200是不是有点心黑了，这样一口价2800，你把猫给我加上。”
“行家，你绝对是个行家，没问题，2800就2800，这一单不赚你钱啊，以后你的同学要想装电脑，全部都介绍到我这里来好不好，我给你同学全部做vip优惠，然后还可以给你提成。”
老板说完，随即拆开电脑的零部件开始装了起来。
当老板拆开奔腾4处理器的包装时，明朗突然按住对方手腕："散热膏涂这么厚，当我是雏儿？"
散热膏涂的太多，涂的太厚会影响处理器接触散热器的接触面，会导致cpu散热不均匀，容易出现蓝屏的情况。
组装好的机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明朗把盗版Windows XP光盘推进明基刻录机。
这个时代是盗版最为猖獗的时代，没有人敢做软件，因为随便推出一个软件，第2天盗版光碟就出来了。
老板装好了电脑安好了系统，给钱的时候明朗多要了半管硅脂。
抱着电脑离开了数码城，打了个出租车就回家了。
母亲手缝的碎花布罩住了显示器下半截，却遮不住硬盘运转时的蜂鸣——像极了卫校实验室的离心机。
打开电脑，登上qq，打开千千静听，一股特别特别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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