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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江城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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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的夜雾被江风撕开时,汉口总商会的火光还在天际线跳动。纪白蹲在码头边,用玻璃试管收集中和剂与毒剂反应后的水样,试管壁上凝结的露珠映着远处货轮的灯光——那艘载着南京兵工厂幸存者的“良知号”正溯流而上,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晨雾中拉成细长的线。

“毒剂残留浓度低于0.01%。”纪白将水样递给林薇,她正用镊子夹起砖窑区的蓝色晶体,晶体在晨光中泛着紫芒,“陈先生说过,这种伴生矿五十年才会氧化殆尽。”她突然指向江面上漂浮的木片,上面用刀刻着半朵梅花,“赵立诚的快艇残骸。”

我蹲下身拨开木片,底下压着本浸水的笔记本,封面绣着完整的梅花图案——是陈峰那本失踪的笔记。纸页间夹着张船票存根,日期停在民国十五年四月十二日,正是纪振邦“失踪”的日子。纪白翻开笔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血水写着:“父志未竟,吾辈当继”,落款是“峰”。

“赵立诚把笔记藏在快艇里。”林薇的指尖划过血字,“他想销毁证据,却被江水送回了汉口。”江风掀起她的旗袍下摆,露出缝在滚边的三枚梅花戒指,戒托内侧的编号在曙光中清晰可见——001号戒指内壁刻着“立诚”,正是赵立诚父亲的遗物。

警局的卡车碾过码头的青石板,小李跳下车时手里挥着电报:“探长,南京来电!国防部第三厅解散,赵立诚在逃途中被……”她突然停住,看着我们脚边的笔记本和木片,“这是……”

“这是陈先生给汉口的遗书。”纪白将笔记放入证物袋,袋口的棉线与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完全吻合,“他早就知道赵立诚会用快艇运毒,故意把笔记留在砖窑,让红土和江水成为证据的载体。”他蹲下身捡起块红土,土块中嵌着枚铜质证章,正是武昌高师的校徽。

晨雾渐渐散去,江汉关的钟声敲了七下。搬运工们扛着木箱走过,箱底漏出的红土在石板路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像道未愈合的伤口。纪白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指向搬运工们的袖口——他们都戴着蓝布袖套,袖套边缘绣着极小的梅花图案。

“是赵立诚的残余势力。”我按住枪套,却见纪白摇摇头,他翻开搬运工掉落的工牌,背面用铅笔写着:“红土已净,良知尚存”。林薇突然轻呼一声,工牌夹层里掉出张纸条,上面是陈峰的字迹:“吾辈若生光明里,莫忘红土埋骨人”。

我们跟着搬运工走进巷口,看见他们将木箱卸在同仁大药房后院。纪白用钢笔挑开箱锁,里面装的不是毒剂,而是蓝布包裹的书籍——《毒理学大全》《天文观测手稿》,还有纪振邦未完成的《砷化物与陨石反应研究》。

“陈先生把赵立诚的毒剂箱换成了遗书。”林薇捧着纪振邦的手稿,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白菊,“他知道赵立诚会用‘梅花计划’转移毒剂,提前用红土伴生矿替换了砷化物。”药房的老掌柜突然从药柜后走出,露出袖口的天文台徽章:“纪先生,楚探长,陈先生让我等你们三天了。”

后院的老槐树下,埋着个青铜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三枚齿轮,分别刻着“仁”“义”“礼”,和兵工厂保险柜里的一模一样。纪白将齿轮嵌入匣盖,顶部弹出暗格,里面躺着枚银质奖章,刻着“武昌首义百年纪念”,奖章背面用小字刻着:“赠纪振邦、陈景云先生,学界楷模”。

“陈景云是陈峰的父亲。”纪白的手指抚过奖章,“他们当年都是武昌高师的教授。”老掌柜递来两杯清茶,茶汤里浮着片白菊:“赵立诚掌权后,把他们的研究说成‘异端邪说’,陈先生假意归顺,就是为了夺回这些遗物。”

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南京来的宪兵队包围了药房。为首的军官摘下墨镜,露出左眉骨的伤疤——是王副官,他居然没死,只是换了身宪兵制服。“楚探长,纪先生,”他的手枪指着青铜匣子,“赵厅长有令,收回‘失控的研究’。”

纪白突然将奖章抛向空中,阳光透过奖章的镂空花纹,在墙上投下梅花阴影。王副官的枪口随奖章移动,我趁机夺下手枪,却见他手腕内侧刺着朵褪色的梅花——和陈峰笔记封面上的绣样一样。

“我是纪教授的学生。”王副官突然跪下,从鞋垫下抽出张血书,“当年兵工厂爆炸,我把纪教授和陈教授藏在砖窑,赵立诚却用毒剂灭口……”血书是纪振邦的绝笔,写着:“毒剂配方已封入红土,待天下大白时,望后生毁之”。

晨光终于穿透雾霭,照亮药房后院的老槐树。纪白将血书和奖章交给宪兵队,王副官突然举起手榴弹:“我替先生们开路!”爆炸声响彻汉口时,我们从密道逃到江边,看见“良知号”货轮正鸣笛启航,甲板上的幸存者们高举着书籍,书脊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林薇突然指向江堤,那里站着排穿长衫的学生,每人手里都捧着本《毒理学大全》,书皮上贴着红纸条,写着:“科学当为民,不当为刃”。纪白的眼泪滴在陈峰的笔记上,晕开的血字渐渐清晰:“愿此后江城无雾,人间皆春”。

汉口的黎明终于到来,江汉关的钟声与轮船汽笛交织成歌。我和纪白站在江堤上,看着红土坡方向开出第一朵蓝色小花,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像极了陈峰笔记里画的中和剂晶体。林薇将三枚梅花戒指抛入江中,戒指落水时,江面上突然浮起无数青铜齿轮,齿轮上刻着“仁”“义”“礼”,在晨光中旋转成圈。

“你说,红土里是不是真的埋着良知?”纪白捡起块带蓝晶的红土,土块在掌心渐渐变暖。我望着远处的黄鹤楼,楼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响,仿佛在回答:当最后一个守着良心的人不再沉默,红土里的忠骨便会化作晨光,刺破所有迷雾。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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