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江婉的很快便结束了出差,今日恰巧是周末,阳光像碎金般,泼洒在喧闹的旧货市场。
人声鼎沸,各色摊位上堆叠着各种,瓷碗、铜镜、褪色的年画、缺胳膊少腿的木头人偶……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朽木、廉价熏香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这喧嚣的市井烟火气,对刚从林家老宅那片阴影中短暂脱身的江婉来说,如同一剂强效的镇定剂。她挽着林见深的手臂,脚步都带着一丝轻快,贪婪的呼吸着这份属于“外面”的热闹。
在这喧闹的市场中四处张望的时候,她眼睛突然一亮,拉着林见深停在了一个堆满杂项旧物的摊位前,随后指向一个布满灰尘的东西,“你看这个!”
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眼神浑浊的老头,正眯着眼打着盹。而吸引江婉的,是一个放在一堆破铜烂铁顶端的旧木匣。
匣子不大,约莫一尺见方,通体是深沉油润的紫檀木料,即便是蒙了灰尘,也隐隐透露出一股内敛的高贵气息。
匣盖和四周都雕刻着极其繁杂精美的缠枝莲纹,花瓣层叠舒展,枝叶蜿蜒流畅,刀工圆润细腻,带着明显的唐代工笔韵味。更难得的是,匣子保存得相当完好,四角包着暗金色的铜片,锁扣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如意云头铜锁,虽然锁孔锈蚀,但整体透着一股旧时闺阁的雅致。
“真是太漂亮了,”江婉忍不住赞叹,俯下身仔细端详起来。
“这雕工,这木料,放在现在都是非常好东西呢。”她越看越喜欢,想象着用它来收纳自己那些零散的首饰或者印章,比冰冷的现代收纳盒多了太多的光阴温度。
林见深站在她的身侧,目光也落在了那木匣子上。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扫视着丛林,平静之下是高度集中的审视。他没有阻止江婉的欣赏,只是习惯性的提醒道:“这么古老的物件,要仔细看看有没有虫蛀开裂的地方。”
“嗯嗯,”江婉回应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拂去匣盖中心位置积攒的一层浮灰。灰尘散开,露出下面温润的木色和精美的纹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匣盖边缘,想要感受一下那细腻雕工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偏白的手却比她更快的伸了过来。
是林见深。他似乎只是想替她拿起木匣,让她看得更清楚、更仔细一些。
然而,就在他修长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紫檀木匣的表面时,指尖甚至还没完全贴合木纹的刹那——
林见深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般!
他迅速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短促而尖锐,在这嘈杂的市场里并不明显,然而却像一根冰锥般扎进了江婉的耳膜!
他触碰木匣的右手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般,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猛的弹开!那速度快到带起一阵微弱的凉风,甚至让木匣都跟着轻微的摇晃了一下,差点从杂物堆顶部跌落下来!
江婉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心脏狂跳,下意识的扶住了林见深的手臂,她发现他的手臂在轻微的颤抖着。
“见深?”她惊魂未定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林见深已经后退了半步,脸色在正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眉头死死拧紧,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江婉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江婉,也没有看那差点被他碰掉的木匣,而是像淬了火的利刃,死死盯在木匣侧面的一个位置!
江婉顺着他的目光,惊疑不定的低头看去。
在紫檀木匣侧面靠近底部的边缘,有一块大约指甲盖大小的区域。那里的木色比其他的地方显得更加深沉一些,像是沁入了某种粘稠的液体,干涸后形成一片不规则、边缘模糊的暗红褐色污渍。
这污渍混杂在木材天然的纹理之中,极其不起眼,若非林见深如此剧烈的反应和精准的视线锁定,江婉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脏!”林见深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厌恶,仿佛那个“脏”字所代表的,是世间最污秽不堪的瘟疫之源。
他不再看那木匣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视线。他一把抓住江婉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她手背生疼。
“走!”他几乎是在惊恐的说道,不由分说的拽着江婉,转身就走。动作迅速、决绝,甚至没有给江婉一丝反应的时间,更没有理会摊位上那个被惊醒的老摊主。
“哎?先生?姑娘?这匣子……”老摊主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错愕和挽留的意味。
“见深!等等!你弄疼我了!”她忍不住低声喊道,试图挣脱他铁钳般的手。
林见深猛的停住脚步,力道却没松懈。他站在人流的边缘,背对着那个摊位的方向,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翻腾的情绪。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松开江婉的手腕,那上面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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