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的另一端,两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窗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人伸手接着雨,一人偏头倚着墙。
两道影子都被昏暗的灯光拉长变形,点满疙瘩的青蛙面具和酷似豹子的猫咪面具此时都透着股令人胆寒的诡异。
仿佛随时都会有两只怪物冲破面具钻出来,把这平和的假象撕个粉碎。
沉默蔓延着,夹杂着越来越浓烈的火药味,无孔不入地侵蚀着空气。
氛围越来越窒息。
巩斯维稍稍倾斜了一下手掌,把接满的一捧雨水倒下去:“你看到了?”
顾松雪将头转正:“我看到了?”
巩斯维捏碎第二捧聚集在掌心的雨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顾松雪突然笑出声:“对啊,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巩斯维也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底却毫无笑意:“你不打算说清楚吗?”
顾松雪摘下面具,抬手抠出遮盖瞳色的金色美瞳:“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看样子,你好像都已经知道了,那我再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十年前,2015年,我十八岁,你十四岁,舒冬至十一岁,那天……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六七月份。
“那是个令人难忘的大晴天,我原本在奥数班准备竞赛,但我突然就不想继续上课了,于是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逃课。
“那是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逃课,我慢慢地往回走,一步一步踩着自己脚下熟悉却从未亲自下去走过的路。
“然后不知不觉中,我就走到了家门口,但那时离我平常放学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
“我不敢回家啊,就躲在了一个灌木丛里,静待时间的流逝……你猜我当时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什么?”
巩斯维眸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抓紧窗沿:“……什么?”
顾松雪将金色美瞳按在青蛙面具空洞洞的眼睛上:“对咯,你真正的白月光,舒冬至。”
巩斯维骤然收缩手指,连指尖被锋利的窗沿划破了都无所察觉。
顾松雪继续回忆道:“她那会儿脏兮兮的,瑟瑟发抖,小小的一个缩在草丛里,特别可怜,像一个小乞丐。
“可是我一点都不同情她,因为我觉得我比她更可怜,穿着光鲜亮丽,却如同一个华丽的空壳,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之后不久,我突然察觉到家里地下室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骚动。
“我看过去的时候,浑身是血你刚刚从地下室里冲出来,你都不知道你那个样子有多可怕。
“如果说舒冬至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那你就像一只从未见过光的老鼠。
“舒冬至看到那个样子的你,身体明明抖得更厉害了,走几步就腿软,几次摔倒,但还是跑过去接住了你。”
闻言,巩斯维眼眸剧颤,肩膀猛地一垮。
他的双肘不堪重负地撑在窗台上,被接连坠落的雨珠打得颤抖不已。
然而,接下来,比雨珠更大的泪珠猝不及防从他眼眶中滚落,争先恐后地砸开一圈圈涟漪,比这场雨下得更为盛大。
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了分外复杂的情绪中,不知是庆幸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顾松雪看着巩斯维佝偻的背影,幸灾乐祸痛快之余,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羡慕之色:
“十年了,你们之间的羁绊可真深呐,居然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阴差阳错地又走到了一起。”
巩斯维蓦地回头,蛛网般的血丝在眼底炸开:“所以要是我没有发现,你就打算一辈子都藏着这个秘密?”
“是。”顾松雪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目睹了父亲对你母亲死亡的崩溃、对你的无限包容、对我母亲的虚情假意、对我日复一日的冷漠。
“我同时也看清了你看舒冬至的眼神,那是近乎于信徒的痴迷……我决定利用这个报复你。
“我当即就暗中调查了舒冬至的身份,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果然,十年后她的用武之地就到了。
“在你拜托父亲去找人的时候,我故意提供假线索,让他和你以为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是纪时悦。
“我一想到在这件事中,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清楚所有事实的旁观者,我就感觉无比地舒畅。
“我一想到你可能要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我就想笑……你已经有父亲的爱了,凭什么还妄想得到另一份更为纯粹的爱?
“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爱错了人,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实啊,这是我能想到的给你最大的报复……可惜这么早就被你发现了。”
巩斯维一把攥住顾松雪的衣领,指节根根泛白:“你就这么恨我吗?”
顾松雪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脸上却毫不在意,他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巩斯维:“恨啊……恨不得你和你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巩斯维盯着顾松雪看了半晌,骤然松开了手。
他后退几步,再次回到窗边,用雨水冲刷着刚刚碰过顾松雪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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