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黑松沟已经半年多了。
春去秋来,刘喜平在这个陌生又温暖的地方,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段时光。虽然短暂,却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安稳、最舒心的日子。
刚来的时候,他佝偻着身子,背着那个破旧的包袱,站在村口,看着眼前这个依山而建的村落,心里充满了忐忑。王小英拉着栓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三哥,您可算来了!快进屋,我给您炖了鸡汤。
那一刻,刘喜平的眼眶湿润了。多少年了,没人这样叫过他,没人这样关心过他。在余湾村的时候,他一个人住在破败的土坯房里,生病了也没人知道,饿了就啃几口硬邦邦的窝头,渴了就喝几口井水。可现在,他有了家,有了亲人。
王小英是个贤惠的女人。她知道刘喜平的身体不好,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老人。早上是热腾腾的小米粥配咸菜,中午有野菜团子和玉米饼,晚上偶尔还能吃上白面馒头。她还翻出自己陪嫁的布料,给刘喜平做了件新棉袄,虽然针脚不算细密,但每一针都透着心意。
三哥,您试试这件棉袄,看合不合身。王小英把做好的棉袄递过来,眼里满是期待。
刘喜平接过棉袄,摸了摸柔软的布料,鼻子一酸:好,好,合身,真合身。他穿上棉袄,站在土炕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人,而不是那个在余湾村苟延残喘的孤老头子。
刘双喜每天干完活回来,都会陪三哥坐一会儿,给他讲讲村里的事,讲讲外面的变化。有时候,兄弟俩会喝上几盅,聊起小时候的趣事。
记得吗,三哥?咱们小时候去偷地主家的桃子,你把风,我和六弟翻墙进去,结果被看家狗追得满山跑。刘双喜笑着说。
刘喜平也笑了,那笑容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暖:怎么不记得?你跑得最慢,被狗咬了一口,哭得惊天动地的。我背着你跑了十里地,才找到郎中。
那时候你可真有力气,背着我还能跑得那么快。
那时候年轻啊,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刘喜平叹了口气,佝偻的身子显得更加瘦小。
谁说的!刘双喜握住三哥的手,您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能扛起半扇山的三哥。
刘治刚一家也搬来了。他在村里开垦了块地,每天早出晚归地劳作。国栋和栓柱成了好兄弟,两个半大的孩子整天形影不离,一起上山打柴,一起下河摸鱼。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刘喜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村里的乡亲们也都很好。李大爷经常送些自家种的菜过来,张婶子会教王小英做些新的吃食,就连平日里严肃的村长,见了刘喜平也会点头问好。
老刘啊,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吧?村长问道。
习惯,习惯,乡亲们都照顾我。刘喜平感激地说。
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客气话。你弟弟为咱们村做了那么多事,照顾你是应该的。
刘喜平的心里暖暖的。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尊重、被关怀的滋味。
可是,好景不长。
入秋以后,天气转凉,刘喜平的咳嗽又犯了。起初只是偶尔咳几声,他没当回事,以为挺挺就过去了。可后来,咳嗽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有时候咳得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半天缓不过气来。
三哥,我去请郎中吧。王小英担心地说。
不用,不用。刘喜平摆了摆手,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
但病情并没有好转。刘喜平的脸色越来越差,蜡黄中透着灰败,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躺在炕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整天都下不了炕。
刘双喜急坏了,托人从县城请来了郎中。郎中把脉后,摇了摇头:老人家身子太虚了,积劳成疾,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病……怕是不好治啊。
求求您,救救我三哥吧!刘双喜红着眼睛恳求道。
郎中开了个方子:先吃几副药看看吧,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刘双喜按方子抓了药,王小英每天熬药,一勺一勺地喂刘喜平喝。药很苦,但刘喜平从不皱眉,乖乖地喝完。他知道,这药很贵,是弟弟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
二弟,别再花钱了。一天,刘喜平拉着刘双喜的手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三哥,别说这种话!刘双喜的眼泪掉了下来,您会好起来的,等明年开春,咱们一起去山上看看桃花,您还没见过黑松沟的桃花吧?可好看了!
刘喜平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二弟,我这辈子,值了。
十月的一个清晨,天还没亮,刘喜平突然发起了高烧。他不停地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刘双喜守在他身边,一夜没合眼。
二弟……刘喜平虚弱地叫着。
三哥,我在这儿。刘双喜握紧他的手。
帮我……帮我看看窗外……
刘双喜扶着他坐起来,刘喜平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看着远处黛色的山峦,眼神变得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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