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今的身体被拉得一个踉跄，但他依旧梗着脖子，眼睛里的不甘和愤怒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看着一脸平静的林锋，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是他把林锋带进部队的，他承诺过要让他成为一个好兵，可现在……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风暴的中心——林锋身上。
他们想看到震惊，看到愤怒，看到不甘，看到任何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可是，没有。
林锋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就像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静静地坐在那里。甚至，在高城和史今拉扯的时候，他的嘴角，还向上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高城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大会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新兵们带着各自截然不同的心情散去，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垂头丧气。成才被一群同样分到钢七连的新兵簇拥着，像个得胜的将军，他路过林锋身边时，停下脚步，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说道：
『林锋，真可惜啊。本来还想在钢七连跟你好好比一比，看来是没机会了。』他摇了摇头，故作惋惜，『不过五班也不错，听说那里的草原风景特别好，适合养老。你……多保重。』
说完，他带着一阵压抑的哄笑声，扬长而去。
史今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要冲上去。
『班长。』
林锋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站起身，拍了拍史今的肩膀。
『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史今的情绪彻底爆发了，他压低了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锋！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我没用！我没能把你留在七连！我对不起你！』
一个七尺高的汉子，一个在训练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班长，此刻眼眶却红得吓人。
林锋看着他，心里流过一阵暖意。他知道，史今是真心为他好。
『班长，你听我说。』林锋的表情认真了起来，『去哪里当兵，不是当？只要还在七零二团，我就是你的兵。五班，也是部队，对不对？』
『那能一样吗！』史今吼道，『那是五班！是……』
『史今！』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高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史今脸上。
『你先回去！立刻！马上！』
史今还想说什么，但在高城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下，他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用一种混合着愧疚和愤怒的复杂眼神看了林锋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礼堂外面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高城和林锋两个人。
高城没有立刻说话，他绕着林锋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陌生的武器。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仿佛要剥开林锋的皮肤，看穿他骨子里的秘密。
许久，他才停在林锋面前，两人相距不到半米。
『林锋。』高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危险的压迫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锋立正，目视前方，大声回答：『报告连长，我不知道！』
『不知道？』高城冷笑一声，『那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全团的新兵，有一个算一个，听到这个分配结果，不是震惊就是幸灾乐祸。就你，跟没事人一样。』
他突然向前一步，脸几乎要贴到林锋的鼻尖上。
『你是不是觉得，你耍的那些小聪明，能骗过所有人？你是不是觉得，你比我，比团长，都聪明？』
林...锋依旧站得笔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报告连长，我只是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好一个服从命令！』高城的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那我现在就以钢七连连长的身份问你！你对这个分配结果，有没有意见？失望吗？不服气吗？给我说实话！』
林锋缓缓抬起头，迎上了高城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眼睛。
他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报告连长！不失望！』
高城愣住了。他设想过林锋会辩解，会愤怒，会委婉地表达不满，但他没想到，回答会是如此的干脆，如此的响亮。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追问。
林锋的嘴角，终于绽放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自信，有坦然，还有一丝让高城完全看不懂的……期待。
『报告连长！因为到哪里都是当兵！红三连五班，也是七零二团的兵！只要能打枪，能训练，能保家卫国，我在哪儿，都一样！』
高城死死地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想从林锋的脸上，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和破绽。
但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清澈而坚定，像淬了火的钢，里面燃烧着的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杂质的火焰。
『好……』高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很好。』
他深深地看了林锋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欣赏，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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