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的地址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掌心。城市在车窗外向后飞掠,霓虹灯光被雨水晕开,变成流淌的、病态的色块。我攥着口袋里那个冰冷的、刻着星星的塑料棚,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每一次颠簸,都让那细微的刻痕更深地硌进我的皮肤,提醒我这不是噩梦的延续,而是噩梦深处更冰冷的现实。
地铁最终在一个陈旧的街区停下。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更粘稠,混合着雨水、垃圾和某种若有似无的工业废料的气味。街道狭窄,路灯昏暗,许多窗户都黑着,像是废弃的眼睛。
地址指向一栋老旧的、墙皮剥落的筒子楼。楼道里没有灯,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手机屏幕发出一点微弱的光,照亮脚下堆满杂物的、摇摇欲坠的楼梯。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猫尿的骚臭。
根据那本地下刊物的信息,陈琦的工作室,或者说巢穴,就在顶楼。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上一级台阶,都像离某个张着嘴的黑暗洞穴更近一步。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只有远处马路的噪音,和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顶楼只有一扇门。深绿色的铁皮门,油漆剥落,上面没有门牌号,只有一个用白色粉笔模糊画出的、歪扭的符号,像是一个被拆开的棚架结构。
门缝底下,没有透出丝毫光亮。
我站在门前,冰冷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急切在血管里拉锯。手抬起,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落下,指关节叩在冰冷的铁皮上。
叩门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异常响亮,甚至带起了回音。
没有回应。
只有更深的寂静,像棉花一样塞满耳朵。
我又敲了一次,更重,更急。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里面传来一点细微的、拖沓的脚步声。很慢,很轻,像是踩在厚厚的灰尘上。
门锁发出生涩的“咔哒”声。
门开了一条缝。没有链锁,只有一片更深沉的黑暗,和一个模糊的、藏在阴影里的轮廓。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松节油、颜料、灰尘、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动物巢穴的闷浊气息。
“谁?”一个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
手机屏幕的光下意识地抬高了些,勉强照亮门后那张脸。
很年轻,或许比林晚还年轻些,但憔悴得可怕。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窝深陷,瞳孔在突然的光线下剧烈收缩,像受惊的动物。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他穿着沾满污渍的宽大T恤,整个人瘦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
“陈琦?”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
他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似乎我的确认让他更加恐惧。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身后漆黑的楼道,然后才重新落在我脸上,充满了警惕和一种神经质的打量。
“我不买保险,不订报纸,也没钱。”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排练过多次的麻木。
“我不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我因为苏芮的事来的。”
那个名字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麻木的外壳。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把门摔上。
“等等!”我猛地伸脚卡住门缝,不顾可能被夹到的危险,另一只手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小的塑料棚,几乎戳到他眼前,“这个!你认识这个,对不对?!”
手机的光线正好打在那粗糙的棚顶内侧,那个刻上去的、歪扭的五角星清晰可见。
陈琦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个星星上。他的表情凝固了,恐惧、震惊、还有一种极度复杂的、近乎痛苦的辨认感,在他脸上飞快交替。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卡着门的手松开了。
门向后滑开,更大的黑暗和那股浓烈的气味涌了出来。
他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一堆盖着脏污帆布的、看不清形状的东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下头,双手插进油腻的头发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我趁机挤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楼道里那点可怜的微弱光线。
房间里几乎是一片狼藉的黑暗。只有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散发出幽蓝的光,映照出周围堆积如山的奇怪物件——用废弃材料搭建的微型结构、扭曲的金属丝、成堆的破烂画布、还有无数塑料片和模型零件。整个空间像一个巨大而疯狂的工蚁巢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创作焦虑和……绝望。
我的心脏沉了下去。这里的气息,和苏芮那个洁白地狱截然不同,但底子里那种对“脆弱”、“临时性”的病态执着,如出一辙。只是这里更原始,更混乱,更……痛苦。
“她……”陈琦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哽咽般的颤抖,“她也找到你了?用这个……星星?”
也?
我蹲下身,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刺激到他:“这个星星,对我有特殊意义。你知道它代表什么,对不对?苏芮对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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