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7日深夜,北大营西北角营房的油灯芯子“噼啪”爆了一下,溅出的火星落在方桌边缘,留下一个浅褐色的小印子。赵山河的手指死死按在陈峰笔记本“9月18日”那行字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粗糙的掌心蹭得纸页发皱——他当了十二年兵,从山林队的小喽啰到东北军的上尉连长,见过土匪火并的狠辣,也见过军阀混战的惨烈,却从未像此刻这样,心脏被一种“明知灾难将至却无力阻拦”的恐慌攥得发紧。
“你……你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赵山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抬头看向陈峰,油灯的光在他眼底映出跳动的火苗,“日军真要在柳条湖动手?还专门盯着咱们北大营?”
陈峰靠在冰冷的土坯墙上,目光扫过熟睡的三个士兵——靠门的那个嘴角还挂着口水,梦里嘟囔着“娘,我想吃饺子”,靠窗的两个挤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条打了补丁的薄被。他收回目光,声音沉得像窗外的夜:“是真的。我半个月前潜入日军独立守备队营地,听到他们的军官在说‘要在北大营附近制造事端’,还看到了他们的演习计划,上面标着柳条湖的位置,时间就在9月中旬。”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万宝山事件、中村事件,都是日军故意挑起来的,目的就是试探东北军的反应,为‘九一八’找借口。现在他们已经把炮弹运到了北大营西边,巡逻队也增加了,就等着18号那天动手。”
赵山河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皮带扣“哐当”撞在桌腿上,吓得他赶紧捂住嘴——他忘了这是深夜,营房里还有其他人在睡觉。等确认三个士兵只是翻了个身,没被惊醒,他才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怒与不甘:“这群小鬼子!还有上面那些当官的,天天说‘隐忍待时’,说‘听委员长的命令’,难道要等小鬼子把枪顶在咱们脑门上,还得笑着说‘别开枪’?”
他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看向远处日军“演习区”的方向——夜色里能隐约看到几点微弱的灯光,那是日军岗楼的探照灯,像一双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北大营的每一个角落。“我上周给旅部递了三次报告,说日军演习不对劲,请求加强戒备,结果都被旅长打了回来,还说我‘蛊惑军心’,关了我三天禁闭。”
陈峰看着赵山河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赵山河的无奈——在这个时代,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可当命令与民族大义相悖时,这种服从就成了最残忍的枷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油纸打开,里面是五发黄澄澄的步枪子弹,还有一小包黑色的粉末。
“这是?”赵山河疑惑地拿起一颗子弹,借着灯光看了看,子弹壳上刻着“1928”的字样,是沈阳兵工厂生产的老款子弹。
“子弹是我从老烟枪那里弄来的,虽然是老款,但能凑合用。”陈峰指着那包黑色粉末,“这是黑火药和硫磺的混合物,我自己配的,能做简易的炸药——如果日军真的进攻,咱们至少得有还手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今晚来找你,不是要你违抗命令,而是想让你提前做好准备。你的连队有一百二十多个人,六十多支汉阳造步枪,虽然装备差,但只要提前布防,至少能守住营房,给兄弟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赵山河拿起那包黑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刺鼻的硫磺味让他皱了皱眉,却也让他混乱的心绪清醒了几分。他走到陈峰面前,郑重地敬了个军礼——这个军礼不是给“上级”的,而是给一个愿意冒着风险来提醒他的“战友”。“陈峰,我赵山河认你这个兄弟。你放心,就算旅部不下命令,我也会让我的兄弟们做好准备——至少不能让小鬼子像宰羊一样宰了我们。”
他转身走到靠门的士兵床边,轻轻推了推士兵的肩膀:“王二柱,醒醒。”
王二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看到赵山河,赶紧坐起来:“连长,咋了?是不是要换岗了?”
“不是换岗,有要紧事跟你说。”赵山河压低声音,“你去把李大海和张铁蛋叫起来,让他们到外面的马厩等着,我有话跟你们说——记住,别惊动其他人。”
王二柱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营房。很快,另外两个士兵也跟着走了出去,都是赵山河连里最可靠的老兵,跟着他出生入死过好几次。
“这三个是我最信得过的兄弟。”赵山河对陈峰说,“我打算让他们分别负责三个排,提前把子弹和弹药分发下去,再在营房周围挖几个隐蔽的射击点——虽然咱们不能主动出击,但至少能在日军进攻时,多杀几个小鬼子。”
陈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赵山河:“这是我画的防御部署图。北大营西围墙是日军最可能进攻的方向,那里有个缺口,平时只用铁丝网围着,你让兄弟们把铁丝网加固一下,再在缺口两侧挖两个机枪掩体——虽然咱们只有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但关键时刻能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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