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群那如同地狱海潮般的嘶鸣与爪牙刮擦声,在废墟的暗夜里持续发酵,如同一只冰冷粗糙的手,反复摩擦着营地每一个幸存者紧绷欲断的神经。盖革计数器的蜂鸣不再是单一的警告,而是汇聚成一片令人精神崩溃的、永不停歇的死亡交响乐。围墙被临时加固,削尖的木桩斜插在豁口处,劣质的火油桶被搬到墙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火油味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息。
封野蜷缩在角落的冰冷阴影里,身体的剧痛和体内能量冲突的低吼,在外部巨大危机的压迫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他闭着眼,却无法入睡,意念如同最警觉的雷达,捕捉着营地内外每一丝异常的动静。疤脸强那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隔着大半个营地,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老爹棚屋的方向,那沉凝而审视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铅云,沉沉地压在心头。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当废墟天际线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鼠群嘶鸣声,才如同退潮般,暂时减弱、远去,但并未消失,仿佛潜伏在更深的阴影里,舔舐着爪牙,等待着下一次的扑击。
黎明破晓前的灰暗光线中,石坚那高大沉默的身影出现在营地门口。他身后跟着三个精悍的守卫,都是疤脸强手下相对沉稳、经验丰富的老手,此刻脸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疲惫。他们身上沾满露水和暗红色的泥污,其中一人胳膊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布条边缘还沾着几根灰黑色的、带着辐射恶臭的硬毛。石坚背上那杆长筒猎枪的枪管上,也残留着硝烟的气息。
他们回来了。带着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消息。
石坚没有理会围上来的、充满期盼和恐惧的目光,径直走向老爹的棚屋。“哑巴”掀开门帘,石坚带着一身风尘和血腥气走了进去。门帘很快落下,隔绝了内外。
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更加压抑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审判。
棚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老爹坐在铺着狼皮的大木椅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蜡黄,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面前摊着一张用粗糙兽皮绘制的、标记潦草的营地周边地图。
石坚没有废话,将背上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放在桌上。油布散开,露出里面几块沾满污垢和暗红血迹的骸骨碎片——其中一块头骨上,还残留着几颗熟悉的、带着豁口的板牙。
“老狗头的。”石坚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老狗头是营地外围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拾荒者,昨夜负责西北方向最远的警戒哨。
棚屋内一片死寂。老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石坚指着地图上西北方向一个用炭笔画出的、距离营地约三公里的区域:“鼠群主力在这里,旧污水处理厂地下管网枢纽。规模……前所未见。不是散兵游勇,是迁移。”
他拿起一根炭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粗重的、指向营地所在区域的箭头:“方向,这里。速度不快,但目标明确。沿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像被犁过。小型变异兽巢穴,掘地蚰蜒窝,甚至几个流浪拾荒者的临时据点……只剩下被啃噬干净的骨头。它们……在扫清障碍,囤积‘粮草’。”
“新鼠王?”老爹的声音低沉。
“不止一个。”石坚的语气带着肯定,“至少三只。体型比冷却塔那只更大,更……怪。”他指了指自己枪管上的污迹和同伴胳膊上的伤,“其中一只,甲壳硬得离谱,普通子弹打上去只冒火星。另一只,速度快得只剩影子,偷袭咬死了老狗头,我们只打中了它一点皮毛。还有一只……没看清,但隔着老远,就感觉一股邪门的寒气,盖革计数器对着它那个方向直接爆表。”
他放下炭笔,目光如同冰冷的铁块,落在老爹脸上:“营地现有的围墙、陷阱、人手……挡不住。硬守,是死路一条。天黑前,它们前锋必到。”
老爹棚屋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老爹布满皱纹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粗重的箭头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代表营地的标记上。
“加固……来不及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清点所有能带走的物资,食物、水、药品、武器、工具……尤其是药品和林薇的研究资料。把老弱集中到最坚固的屋子……做好最坏的打算。通知下去,所有人……准备撤离。”
撤离!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放弃挣扎求生的家园,踏入更加未知的废墟,对于这些早已伤痕累累的拾荒者来说,无异于另一场九死一生的赌博。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营地陷入了一种更加绝望的忙碌。哭泣声、争吵声、抢夺物资的推搡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末日降临的恐慌。
封野拄着拐,站在自己角落的阴影里,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疤脸强正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但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不时地扫向封野,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即将得逞的狞笑。封野知道,撤离的命令,对于疤脸强来说,正是除掉他的最佳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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