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陆昶,带着一丝探究:“而近日,建康城中亦有风声流转,言道一卷名为《幽谷操》的古谱重现于世。此谱来历神秘,曲调奇特,或与那张盛南迁遗宝有所关联。城中各方,对此谱颇有兴趣者,不在少数。”他并未点明陆昶持有此谱,只言“城中风声”与“各方兴趣”,将信息控制在模糊而危险的层面。
陆昶心中凛然,面上却依旧沉静:“《幽谷操》?晚生孤陋寡闻,只闻其名,未见其谱。不想竟牵涉如此深远。道长见闻广博,令人钦佩。”
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缓缓道:“贫道师门世代相传一秘闻,言道张盛所携重宝中,确有一卷以古音律加密的堪舆图,指向其最终藏匿之所。而解开此图的关键,便在一套特定的音律秘钥之中。至于是否名为《幽谷操》,亦或他名,贫道亦不敢断言。只是此风声一起,无论真假,皆已搅动暗流。”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指认陆昶,将焦点引向《幽谷操》本身可能带来的风波。
“原来如此。”陆昶微微颔首,心中警惕更甚,“道长相告这些道门秘辛,不知……”
“贫道既邀郎君前来,自当坦诚。”道人云真子(此时方道出名号)正色道,“贫道云真子,属江东民间道官一脉,奉行古法,重意轻形,心系道门本源与济世之责。目睹道门分裂,南北相争,奉道世家渐趋权贵附庸,实非道门之福。贫道所求,非觊觎权柄,不过是寻得真典,溯本清源,或可弥合裂痕,重现天师济世之初心。”
他目光落在石几上自己那块云篆木牌上:“郎君怀中之物,”他并未点明玉佩,只用“怀中之物”代指,“其上纹路古拙苍茫,意蕴非凡,与贫道所习之云篆隐隐有同源之妙。此等古物,恐非寻常。谢家女郎簪首云纹,虽为摹刻,其源亦非凡品,皆隐隐指向道门深处之秘。郎君身系此等因果,已非局外之人。奉道世家一脉,依附权贵,耳目众多,行事手段,往往不择。近日风声既起,无论那《幽谷操》在谁手中,郎君身怀古物,又得谢氏青眼,恐已落入有心人视线。风雨,是真的要来了。贫道邀郎君前来,一为解惑示警,二为……寻求同道。”
“同道?”陆昶谨慎问道。
“不错。”云真子目光诚挚,“郎君虽年轻,然观东山雅集之言,胸有丘壑,见识不凡。贫道代表江东古法道流中部分志同道合之士,愿与郎君互通声气,守望相助。郎君若有所需,或遇危难,我道门在民间之根基网络,或可略尽绵薄之力,为郎君提供些许便利与庇护。而郎君若于探寻道门本源或江东之事有所见闻,亦望能互通有无。此非强求结盟,仅为同道之间,互惠互助,共担风雨。”
陆昶沉默。山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云海在脚下翻腾变幻。云真子的话语坦诚而直接,利弊剖析清晰,姿态放得很低,只提“同道”、“互助”,而非强势结盟。天师道的内部分裂、秘藏之争的风声,已将他置于潜在的危险之中。谢安的关注,王坦之的敌意,如今再加上这暗流汹涌的道门纷争……他确实需要信息与潜在的助力。民间道官扎根乡野的网络,若能善加利用,或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但眼前这位云真子,其言几分真几分假?其背后的“同道”又是何等人物?
他端起微凉的茶盏,啜饮一口,辛辣回甘。“道长坦诚相告,陆昶铭感五内。道长心怀道门,志在济世,令人敬重。陆昶一介寒微,才疏学浅,蒙道长不弃,视为同道,实乃幸事。互通声气,守望相助,自是应当。”他放下茶盏,言辞恳切,“然晚生年轻识浅,于道门秘辛知之甚少,恐难当大任。唯愿尽己所能,若于道门有益、于生民有利之事,陆昶自当尽力。”
云真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陆昶的回应既接受了“同道互助”的提议,又保持了谦虚谨慎的态度,未露丝毫骄矜或急切,更未轻易承诺超出能力范围之事,分寸把握得极好。
“郎君过谦了。”云真子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微笑,“郎君之才,贫道与安石公皆有所见。同道互助,贵在心意相通,不在力之大小。”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简劲的“云”字,背面则是更为简洁的云纹。“此乃我云鹤观信物,亦是我古法道流核心信符。郎君持此,若遇紧急危难,可至任何悬挂‘云水纹’标记的乡野道观、药铺乃至行脚货郎处求助,见符如见贫道。切记,”他神色郑重,“此符只可用于生死攸关、万不得已之时,且务必慎之又慎,莫轻易示于奉道世家之人面前,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陆昶双手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冰凉中带着一丝温润。“多谢道长信重,陆昶定当谨记,慎用此符。”
“另外,”云真子神色复归凝重,“奉道世家一脉,其触角已深入建康。郎君回城后,需万分小心。王、谢等高门之中,亦有其虔诚信众,甚至……身居道职者。近日坊间恐有异动,郎君门楣上那‘醉揽山河’之语,气魄不凡,或已被有心人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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