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并没有接陆时宇那明显带着促狭意味的话茬。他垂眸,不疾不徐地将手中青瓷茶杯里剩下的茶水续满,动作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感。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氤氲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他这才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图书馆那本《明清江南市镇经济研究》的孤本,流通时间快到了。”
苏念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如捣蒜:“哦!好的好的!我记得!周一就还!” 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像卸下了一块无形的石头。还好,他只是提了书,没顺着陆时宇那不着调的话往下说。
陆时宇显然觉得没趣,撇了撇嘴,把手机收了回去,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劲。”
“念念来啦?快,这边坐!别理他们兄弟俩斗嘴。”陆母穿着一身舒适的亚麻家居服,笑容和煦地从餐厅方向迎出来,亲热地拉住苏念的手,将她往餐桌方向引,“今天阿姨特意做了你上次说好吃的糖醋小排,还有清蒸鲈鱼,一会儿多吃点!”
陆父也笑着点头,招呼着众人入座。巨大的圆形红木餐桌上已经铺陈开丰盛的菜肴,精致的骨瓷餐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长辈们的热情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将苏念包围,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她被安排在陆母旁边,斜对面,隔着餐桌中央旋转的玻璃转盘,正好是陆时砚的位置。他坐下后,依旧沉默居多,修长的手指搭在骨碟边缘,偶尔才动筷夹点近前的素菜,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苏念被陆母和陆父轮番照顾着,碗里很快就堆成了小山。红烧狮子头浓油赤酱,油焖大虾色泽鲜亮,清炒豌豆苗碧绿诱人。她小口吃着,感受着那份被长辈宠爱的暖意,偶尔抬眼,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小心翼翼地掠过斜对面那个安静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每当她的视线在那盘色泽红亮诱人、散发着甜酸香气的糖醋小排上短暂停留,犹豫着要不要伸长手臂去够那盘放在转盘另一端的菜时,那只骨节分明、正搭在玻璃转盘边缘的手,便会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微微用力。
转盘无声而平稳地转动起来。那盘晶莹剔透、裹着琥珀色酱汁的糖醋小排,便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恰到好处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一次,两次。
当第三次发生的时候,陆母都注意到了,忍不住笑着打趣:“哎哟,小时砚今天倒是细心得很嘛。念念,你看你小叔多照顾你,知道你喜欢这个。”
苏念的脸颊又有些发烫,慌忙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碗里,含糊地应着:“嗯……谢谢……谢谢陆教授。”她飞快地抬眼,想捕捉陆时砚的反应。他却只是神色如常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刚才转动转盘的只是空气,与他毫无关系。可苏念分明感觉到,在她道谢时,他眼睫似乎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陆时宇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斜对面的动静,此刻终于逮到了机会。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那种“终于被我发现了”的促狭笑容,冲苏念挤眉弄眼:“对了念念!差点忘了正事!听薇薇说你在赶那个什么……鼎峰投资的实习报告?正头疼呢是不是?”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陆时宇坏笑着把目光转向陆时砚,声音拔高了几分:“哥!咱家现成的活菩萨在这儿呢!你当年那篇被鼎峰高层点名表扬、还收进商学院当范本的实习报告,可是传奇啊!怎么样?指导指导后辈?给我们念念露两手呗?”
餐桌上的目光瞬间都聚焦过来。陆母也笑着附和:“是啊时砚,念念一个女孩子在那么大的公司实习不容易,你要是能帮上忙,就指点指点。”
苏念感觉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烧得厉害。她连忙摆手,想把那几乎要凝聚到她身上的、带着探究和笑意的目光拨开:“不用不用!太麻烦陆教授了!我自己能行的,就是……就是有点卡在结论部分……”
“可以。”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略显慌乱的推辞,清晰而沉稳。
苏念猛地抬头。陆时砚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正看着她。餐厅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距离感。
“报告的整体框架和逻辑理顺了吗?”他问道,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像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如果方便,可以把初稿发到我邮箱。”
峰回路转!巨大的惊喜像小小的烟花在苏念心头炸开。她这几天确实被那份报告的总结部分折磨得够呛,总觉得切入点不够新颖,结论不够有力,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请教。陆时砚的主动开口,无异于雪中送炭。
“真的……真的可以吗?”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子,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期待。
“嗯。”陆时砚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念面前堆叠起来的几只粉红色虾壳——那是她刚才剥虾留下的“战利品”。他的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一张干净的、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湿巾,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到了她的骨碟旁边。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顺手而为,目光也早已移开,重新落回餐桌中央的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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