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苏念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迟疑着小声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面香里,“您怎么知道……我爱吃阳春面啊?”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碗壁,温度透过细腻的瓷壁传递过来,是恰到好处的温热,不会烫手,更不会烫嘴,显然是经过计算的。
陆时砚的目光从碗上移开,非常自然地伸手拿起了苏念桌角那个已经喝空了、瓶身还带着水珠的矿泉水瓶。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着空瓶,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饮水机,似乎只是顺手处理垃圾。他背对着苏念,一边接水冲洗瓶子准备扔掉,一边语气平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上个学期期末,系里组织的那次教职工带家属的聚餐,林薇不是也来了吗?席间她提起过,说你小时候,每到生日或者生病时,就特别缠着你妈妈做阳春面,说那是你吃过最舒服的味道。”
他顿了一下,水流声停止,他拿着冲洗干净的空瓶走了回来,准确无误地投进了桌边的可回收垃圾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小孩子嘛,都念旧。”他轻描淡写地做了总结,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当时看似不经意记下这句话的情景,更没有提今天在食堂窗口,他特意对掌勺的老师傅低声交代的那几句:“师傅,麻烦少放点盐,葱花请多给一些,鸡蛋要溏心的,火候请掌握好,谢谢。”
做完这一切,陆时砚便不再停留,只留下淡淡一句:“快吃吧,面凉了口感就差了。”说罢,径直转身,步履沉稳地朝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空间。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但苏念的心湖却再也无法平静。她看着那碗仿佛带着魔力的阳春面,又看了看陆教授办公室紧闭的磨砂玻璃门,门内透出模糊的光影。她不再犹豫,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地将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拿起筷子,轻轻地从碗里挑起一筷子面条。
温润的面条裹挟着清亮的汤汁,入口是意料之中的鲜美。汤底显然是用心熬制的高汤打底,清淡却不寡淡,鲜香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味精勾兑的腻味。葱花的辛香巧妙地提了鲜,又不会喧宾夺主。那颗溏心蛋更是点睛之笔,用筷子轻轻戳破,金灿灿的蛋液缓缓流淌出来,浸润到面条里,带来无与伦比的嫩滑和醇厚。一口面条,一口裹着蛋液的面条,再喝一口温热鲜香的汤,那暖意便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直抵空空如也的胃袋,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瞬间驱散了积压了一上午的疲惫、焦虑和冰冷的饥饿感。
苏念吃得格外认真,甚至有些虔诚。她专注地品味着每一根面条、每一口汤汁带来的慰藉,身心都因为这碗恰到好处的面而松弛下来。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埋头吃面的时候,那扇磨砂玻璃门后面,陆时砚并没有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后仰,目光穿透半透明的玻璃,落在了那个正小口小口认真吃面的年轻女孩身上。她微微低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像两弯新月。阳光穿过外窗,再经过磨砂玻璃的柔化,在她身上投下朦胧的光晕。陆时砚的唇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惯常清冷的眼底,此刻漾开的暖意,似乎比窗外秋日午后的阳光还要柔软几分。
一碗面下肚,苏念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连带着看那恼人的文献资料都觉得顺眼了些。她仔细地将碗筷收拾好,拿着那只温润的白瓷碗,走到办公室角落的水槽边,用清水和少许清洁剂,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冲洗干净,擦干水珠。看着光洁如新的碗,她深吸一口气,端着它走向陆时砚教授的办公室门口。
刚走到门口,手还没抬起,里面隐约传来了陆时砚教授打电话的声音。他的办公室隔音其实不错,但因为苏念此刻就站在门外,距离很近,加上陆教授似乎是在交代什么重要事情,声音比平时略微清晰一些。
“……对,就是这个方向,麻烦再仔细查找一下资料库,特别是关于‘江南刺绣技艺传承’的原始档案部分,尤其是清末民初到建国初期这段时间,那些散佚在民间的、未被官方记录收录的老艺人手稿或者口述记录……对,非常关键……嗯,范围可以扩大到地方志、私人笔记,甚至一些老字号作坊的旧账簿,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好,如果找到了,麻烦尽快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来,谢谢你了,王老师。”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精准地敲在苏念的心尖上。
江南刺绣技艺传承!清末民初到建国初期的民间老艺人手稿和口述记录!
这不正是她卡壳了整整两天、几乎要绝望的那个案例分析方向吗?她需要的就是这个时期的、来自民间第一手的、真实反映技艺传承困境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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