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门前那两棵上了年纪的香樟树,枝叶在午后熏风里沙沙低语。苏念攥紧了怀中那个硬挺的牛皮纸文件袋,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文件袋里装着陆老爷子的体检报告,沉甸甸的,像一块坠在她心口的石头。上周那个令人恨不能掘地三尺躲进去的糗事,不合时宜地又撞进脑海——她是怎么能把陆家这位声名赫赫、最是矜贵的小叔陆时砚,给认成了陆宅的管家呢?当时自己那句“麻烦您通报一声”,此刻在耳边回荡,清晰得刺耳。阳光灼热,可她只觉得耳廓深处那一小片皮肤火烧火燎地烫起来,连带脸颊都蒸腾起一片不自在的薄红。
林薇的话又在脑子里盘旋:“念念,你得去!爷爷的报告你亲自送过去,顺便……咳,那什么,赔个不是。陆小叔那人吧,面上云淡风轻的,可心眼儿深着呢,标准的‘老狐狸’!这事儿他嘴上没说,指不定心里怎么记着。咱主动点,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赔罪……苏念下意识摸了摸挎在臂弯里的那个小巧的粉色硬纸盒,盒盖被她用细细的彩带仔细打了个蝴蝶结,里面是妈妈刚出炉不久的蛋黄酥,一层层酥皮裹着油润咸香的蛋黄,甜度是她反复叮嘱妈妈调整过的——林薇拍着胸脯担保过,陆教授偏好甜口。
深吸一口气,带着点赴刑场的悲壮,苏念抬起微颤的手,按响了陆宅那扇厚重沉实的深棕色大门门铃。古朴的铃声在门内悠扬地荡开,她心脏也跟着那音波咚咚乱跳,脑子里飞快地筛过演练了无数遍的道歉词:“陆教授,对不起,上次是我眼拙……我……我带了点心,请您……” 还没等她在心里把词句顺溜,门却在她指尖离开门铃的瞬间,“咔哒”一声轻响,从里面被拉开了。
速度之快,让她蓄势待发的紧张都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
门缝渐宽,陆时砚的身影清晰地立在玄关处。午后炽烈的光线被他挡在身后,逆光勾勒出他肩背挺括的线条。他身上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烟灰色薄款针织衫,袖口随意地卷了几道,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本半开的、泛着岁月黄晕的线装书,书页柔软,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墨香。几缕金色的阳光,顽皮地越过他的肩头,跳跃着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芒。这光影柔和了他平素略显疏离的轮廓,比起上次被苏念错认时那身一丝不苟的深色正装,此刻的他,周身竟奇异地氤氲着一种居家的、温煦的气息。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像揣了只受惊的小鹿。“陆教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手指更用力地攥紧了文件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强迫自己迎上对方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平稳些:“我来……送爷爷的体检报告。林薇姐让我务必亲自交给您。” 她微微举高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袋,仿佛那是一个急需递出的烫手山芋。停顿了一下,喉间艰难地滚动,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把后半句说了出来,“还有……上次的事,真是非常、非常对不起!是我没看清人就乱说话,实在唐突您了……”
陆时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丝毫波澜。随即,他侧过身,让开玄关的空间,语调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进来吧。上次的事,没关系。我那天,”他微微一顿,似乎斟酌了一个词,“确实不像主人。”
那平淡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指责或介怀,却让苏念更加无地自容。他越是表现得浑不在意,那份“不像主人”的自嘲,就越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迈进了门槛,玄关处干净得纤尘不染,光滑的地砖清晰地映出她略显局促的身影。
陆时砚随手将那本线装书放在玄关柜上一个专门放置书册的凹槽里,动作自然流畅,显然那是书常待的位置。他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极淡的、混合了墨香与清冽雪松的气息。目光掠过苏念紧抿着、几乎失去血色的嘴唇,最后落在她除了文件袋之外,另一只手上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个粉色纸盒上。
“这是什么?”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小巧的粉色盒子上,语调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苏念仿佛被那目光烫了一下,脸颊“腾”地更热了,连耳尖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慌忙将盒子往前递了递,声音低得快成了气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羞赧:“是……是我妈妈做的一点蛋黄酥。林薇姐说……说您喜欢甜口的点心。我想着……想着上次认错人实在太不应该了,就……就做了这个,当是……‘赔罪礼’。” 她飞快地说完,低下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干净的帆布鞋鞋尖,心跳得擂鼓一般。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这盒点心,她昨晚如何围着厨房打转,软磨硬泡让妈妈同意再烤一盘,又反复叮嘱:“妈,糖浆别太甜,但也不要寡淡,要那种入口清甜,后味悠长的感觉……” 每一个蛋黄酥的酥皮裂痕,她都仔细检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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