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传来林氏的笑声,透过雕花窗飘过来,甜得发腻:"秋云,把那盏鎏金灯再擦擦,明日三妹妹该来道谢了。"
苏晚竹裹紧被子躺下,听着那笑声渐渐消散在风里。
她摸出枕头下陆昭塞的糖,含在嘴里。
甜意漫开时,她望着帐顶的百子千孙绣纹,轻声说了句:"明天,该你道谢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她听见廊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绣春刀的流苏擦过廊柱,发出沙沙的响——是陆昭还在守着。
黑暗中,苏晚竹勾了勾嘴角。
明天的太阳,该照照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了。
晨雾未散时,苏晚竹已立在正厅廊下。
她着月白棉缎小袄,腕间银锁片随着抬臂动作轻撞,撞碎了袖口沾的霜。
春桃捧着锦匣站在她身侧,匣中那碗凝结的红汤被帕子裹了三层,却仍透出暗沉沉的血色。
"吴伯,陆千户到了?"她指尖抚过廊柱上冻硬的冰棱,声音裹着晨寒,"请他进来。"
陆昭的玄色官服还沾着露水,绣春刀垂在身侧,刀穗上的珊瑚珠泛着暖光。
他抬眼望见苏晚竹时,眉峰微松——昨夜他守了半宿,此刻她眼尾虽有青影,却比昨日在祠堂时多了几分利落。
"三小姐。"他行至阶前,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糖炒栗子,热的。"
苏晚竹接过,指腹隔着油纸触到温热,眼底浮起笑意。
她转身掀帘进厅,锦匣往檀木桌上一放:"陆千户看看这个。"帕子掀开的刹那,满厅人倒抽冷气。
大夫人正端着茶盏,青瓷盏"当啷"砸在案上;二房的苏明远探身去看,被林氏一把拽回座中——林氏的指甲掐进他手背,却仍盯着那碗红汤,喉结动得像吞了只活鱼。
"这是昨日祠堂那锅参汤的残底。"苏晚竹将银锁片里剩下的检测粉撒进碗中,油花再次翻涌成刺目的红,"陆千户可识得这东西?"
陆昭俯身细看,指尖掠过碗沿:"引火草,荒星特产。
遇热易燃,沾肤即灼。"他抬眼时目光如刀,扫过满厅僵硬的面孔,"天枢星严禁私贩此物,谁能解释,为何会在三小姐的汤里?"
大夫人抖着手指向林氏:"二弟妹最会摆弄这些......"
"大姐莫要血口喷人!"林氏猛地站起来,绣鞋踩皱了裙角,"许是这灾星自己......"
"灾星?"苏晚竹突然轻笑,从袖中抽出本账簿拍在桌上。
纸页翻到三个月前那页,"林宅购香料二十车,附引火草三斤——林二夫人的陪嫁管事亲笔签的字。"她指尖叩了叩备注栏,"三斤引火草,够烧塌半座祠堂了。"
林氏的脸白得像窗纸。
她死死攥着帕子,帕角的并蒂莲绣线被扯断了两根。
秋云缩在她身后,手指绞着裙边,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昨夜替林氏去库房取引火草时,分明见那管事在账簿上画了押。
"陆千户。"苏晚竹退后半步,袖中银锁片硌着掌心,"民女恳请官府彻查。"
陆昭垂眸盯着那碗红汤,喉结动了动。
他解下腰间金牌拍在桌上:"锦衣卫即刻封林宅库房,调账册核对。"话音未落,外头传来踢门声——早候在院外的锦衣卫已冲了出去,绣春刀出鞘的清响像阵冷风,刮得林氏打了个寒颤。
秋云跟着林氏回房时,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乱响。
林氏甩了茶盏,碎片溅在她脚边:"蠢货!连碗汤都看不住?"
"夫人......"秋云跪下来,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三小姐昨日让张婶收了汤底,还查了账......"她想起昨夜苏晚竹房里透出的光,想起那碗突然变红的汤,后颈泛起凉意,"她......她好像早知道。"
林氏扶着妆台站稳,铜镜里映出她扭曲的脸。
她抓起妆奁砸过去,珠钗滚落一地:"去!
今晚就把那灾星......"她突然住了口,盯着秋云发颤的肩膀,"你带把刀,抹了她脖子。若出了事......"她从匣里抓出把金叶子塞过去,"就说你被鬼迷了心窍。"
秋云攥着金叶子的手在抖。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突然想起三年前被林氏买进府时,那女人也是这样笑着,往她手里塞银钱:"替我办件事,好处少不了。"那时她替林氏在大夫人茶里下了巴豆,得了五两银子;去年替林氏烧了三房的婚书,得了十两金子......可这次,是杀人。
子时三刻,秋云摸进苏晚竹的院子。
她贴着墙根走,鞋底沾了满地霜,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
窗纸透出昏黄的光,她听见春桃的鼾声——那丫鬟今日被支去厨房取点心,喝了林氏送的桂花酿,此刻正睡得死沉。
她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推窗时木轴"吱呀"响了声,她僵在原地——房里没动静。
她猫腰钻进去,烛火突然"啪"地爆了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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