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苑的蝉鸣正噪时,小桃掀帘进来时,苏晚竹正对着妆匣描眉。
"姑娘,门房说有个卖花担子的婆子要见您。"小桃压低声音,袖中露出半截靛蓝布角——那是翠儿的暗号。
苏晚竹的眉笔顿在半空,尾端微微发颤。
她望着镜中自己素白的脸,指尖在妆台暗格里摸了摸,摸到那日翠儿塞的青布包裹还在,这才放下笔:"请她到后园老槐树下。"
后园的老槐树投下一片荫,婆子掀开斗笠时,苏晚竹闻见淡淡桂花香——赵府的桂树,翠儿总爱别两朵在鬓边。
"姑娘。"婆子声音沙哑,却在递过油纸包时,指尖轻轻点了点她手背,"城南别院,亥时三刻。"
苏晚竹捏着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茉莉,却在最底下压着张薄如蝉翼的纸。
她垂眸拨弄花瓣,目光扫过纸上歪扭的字迹:"周氏与赵老爷密会,要除姑娘。"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她想起荒星矿洞里,流民举着火把要抢她最后半块饼时,也是这样的闷热。
那时她藏在石缝里,指甲抠进石壁,听着他们骂"灾星",却在他们转身时,把淬了毒的石子砸进领头人的后颈。
"谢了。"她把茉莉别在鬓角,指尖擦过婆子粗糙的手背,"三日后未时,还来这里。"
婆子点头,转身时衣襟带起一阵风,卷走片槐叶。
苏晚竹望着那片叶子打着旋儿落进荷池,溅起细小的水花——该收网了。
主院的檀香熏得人发闷。
周氏正捏着串沉香念珠,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晚竹今日倒有空来我这儿。"
苏晚竹扶着小桃的手跪下,裙角扫过青砖缝里的青苔。
她想起昨日在祠堂跪了半夜时,膝盖也是这样的凉。”母亲。”她声音发颤,"我...我想通了。"
周氏的念珠停了。
"荒星那五年,我总恨您。"苏晚竹抬头,眼尾泛红,"可前日在赵府,我见您为我婚事急得嘴角都破了..."她伸手去碰周氏的茶盏,指尖抖得厉害,"我、我想替您去别院见赵老爷,道个歉。是我克夫,才坏了您的心血..."
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
周氏眯起眼,目光像刀刮过她鬓角的茉莉——那是赵府的香。"你倒是转性了。"她冷笑,指节敲了敲桌案,"明日辰时,让张妈备车。"
苏晚竹伏地叩首,发顶的茉莉落了一朵在青砖上。
她望着那抹白,想起翠儿信里的"亥时三刻",喉间泛起甜腥——荒星的风里总带着血味,她早习惯了。
第二日辰时,苏晚竹掀开车帘时,见张妈正和车夫交代路线。
她摸了摸袖中铜镜,那是陆昭昨日送的,背面刻着"昭"字。"小桃,我要换身素净衣裳。"她皱眉抚了抚胸口,"方才喝了茶,胃里翻得慌。"
小桃扶她进了街角的成衣铺。
门帘刚放下,早候在里间的车夫老李就掀起后窗:"姑娘,车在巷尾。"
苏晚竹撩起裙角钻出去,阳光刺得她眯眼。
老李的马车篷布压得低,她缩在里面,听着原马车"得得"的马蹄声渐远,这才摸出铜镜,对着阳光照了照——镜面边缘沾着层薄蜡,是陆昭说的"能录声"的机关。
城南别院的青瓦白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苏晚竹让老李把车停在一里外的破庙,自己沿着野径摸过去。
墙角的狗尾草扫过她的绣鞋,她想起荒星的荆棘丛,扎得人腿肚子冒血,却能藏住行踪。
"夫人到——"
门房的吆喝惊飞了几只麻雀。
苏晚竹躲在院外的老梅树后,看着周氏扶着丫鬟的手进门,裙上的金线在雾里闪了闪。
她绕到东墙,那里有个狗洞,是昨日小顺子踩点时发现的。
洞里有股霉味。
她蜷着身子钻进去,沾了半身灰,却在抬头时看见西厢房的窗台上落着只灰雀——那是小顺子的标记。
她摸出铜镜,对着窗台的缝隙摆好,阳光穿过铜纹,在墙根投下细碎的光。
"赵老爷,那丫头最近太安分,我总觉得..."周氏的声音透过窗纸渗出来,带着股尖细的颤。
"您怕什么?"赵明远的嗓门粗,混着茶盏碰撞声,"我让人在她马车轴上动了手脚,明儿去普济寺上香,车轱辘一断——"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日在马厩,确实见张妈和车夫嘀咕,当时只当是周氏族亲来投,原来是...
"嫁祸锦衣卫?"周氏冷笑,"陆昭那小子总盯着苏家,正好让他背锅。"
"夫人高明。"赵明远嘿嘿笑,"等那丫头一死,您儿子苏明远就是唯一的嫡子,苏家的铺子...嘿嘿..."
铜镜在她掌心发烫。
苏晚竹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牌,刻着"忍"字。
那时母亲咳着血说:"等你能笑着看他们摔进泥里,再把这牌子扔了。"
她摸出帕子擦了擦铜镜,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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