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阁的紫檀木门槛被春杏的绣鞋碾得咯吱响。
苏怜月捏着那封染了茶渍的信笺,指甲几乎要戳进纸背。
她昨日让账房小厮誊写的"三小姐私运荒星毒物,勾结海盗谋利"几个字,此刻正被她塞进青衫丫鬟怀里:"去前院,去侧厅,去每间厢房——把这信读给所有能喘气的听!"
丫鬟的指尖发颤,信笺边角在晨风中簌簌作响:"二小姐,这...这要是被家主知道..."
"知道又如何?"苏怜月抓起妆台上的鎏金点翠步摇,"父亲最恨勾结外寇!等族老们都信了,他就是想护着苏晚竹,也得先过了祠堂那关!"步摇上的珍珠砸在青砖地上,蹦跳着滚进雕花脚踏下,"还不快去?等苏晚竹那灾星爬上来撕你嘴?"
丫鬟咬着唇跑出去时,听雪阁外的廊下已经聚了几个粗使婆子。
有人捧着洗衣盆,有人提着药罐,交头接耳的声音像一群麻雀:"松风苑的三小姐?" "说是和赤蝎海盗串通,运的丝绸里带毒..." "难怪赤蝎营里闹瘟疫,合着是咱们苏家递的刀子!"
苏怜月扶着雕花木窗看这一幕,嘴角渐渐翘成弯钩。
她看见二长老的贴身随从从角门进来,看见三长老的孙媳妇踮脚往廊下凑,连平日最刻板的大管家都站在影壁后,捻着胡须皱眉——很好,谣言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就等苏晚竹自己撞上来。
松风苑里,苏晚竹正对着铜镜理鬓角。
小桃捧着青缎斗篷站在身后,声音发颤:"姑娘,前院都传开了...说您..."
"说我私通海盗?"苏晚竹的指尖停在发间,玉簪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白,"小桃,你在荒星见过野火吗?"
小桃一怔。
五年前她跟着苏晚竹被流放时,才刚满十二岁,却还记得荒星的夜——红雾漫过沙丘,火舌卷着枯骨,烧得连星星都不敢露头。
"野火要烧起来,得有干柴,得有点火的人。"苏晚竹对着镜子笑,眼尾的梨涡很浅,"可要是有人往火里浇油..."她转过脸,眼底像淬了冰,"那火就会烧回点火人的裤脚。"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老仆李叔的咳嗽声。
小桃掀开门帘,见李叔攥着一卷染样,灰白的眉毛拧成疙瘩:"三小姐,前院都在说...您看这新样还送不送?"
"送。"苏晚竹接过染样,指尖抚过上面的云纹,"不仅要送,我还要亲自去见父亲。"她伸手替李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李叔,您替我备辆马车——要那辆青帷的,母亲当年最喜欢的那辆。"
李叔的喉头动了动。
他记得夫人临终前拉着苏晚竹的手,说"阿竹要像春草,烧不尽,压不垮",此刻看这姑娘眼尾的笑,倒真像极了夫人捧着染样时的模样。
苏震正在前院花厅喝茶。
听见通报说三女儿求见时,茶盏在案上磕出一道细响。
他望着门口那道青影,喉结动了动——五年前被周氏哄着写下驱逐令的夜晚,这孩子也是这样站在廊下,抱着个破布包裹,睫毛上沾着泪,却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父亲。"苏晚竹屈膝行礼,青帷斗篷在地上铺成一片温柔的云,"女儿听说前院有流言。"她抬头时眼眶微红,"说女儿私通海盗,可女儿在荒星五年,最明白海盗的狠——他们连自己人都能卖,女儿哪有本事勾结?"
苏震的指节捏得发白。
周氏昨日在他跟前哭哭啼啼,说苏晚竹的"克夫命"要克到整个苏家,可此刻看这孩子眼尾的泪,他突然想起夫人临终前的话:"阿竹是福星,是我苏家的福星。"
"那你想如何?"他的声音放软了些。
苏晚竹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女儿愿亲自押运下一批丝绸。从染坊到码头,从装船到启航,女儿全程跟着。
父亲若信不过,可派族老监督——"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总要给女儿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花厅里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苏震望着她垂在身侧的手,那双手背还留着荒星的旧疤,在晨光里泛着淡粉的颜色。
他突然想起昨日陆昭上门时说的话:"苏三小姐的本事,比您想象的大。"
"好。"他重重放下茶盏,"三日后启航,我让大管家跟着。"
松风苑的月亮爬上东墙时,陆昭的身影从竹影里走出来。
他腰间的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从袖中摸出颗糖——是苏晚竹昨日提过的桂花糖渍,用半透明的油纸包着,"方才在前院,听见你要亲自押运。"
苏晚竹接过糖,放在鼻尖嗅了嗅:"陆千户是来骂我莽撞的?"
"我骂过更莽撞的。"陆昭在她对面坐下,案上的烛火映得他眼底有暖光,"海盗的眼线已经混进码头,我派了六个人跟着。
赤蝎的老巢在鹰嘴崖,他们收到'黑曜丝'带毒的消息,必定会劫下一批货。"他指节敲了敲案上的海图,"我在青螺湾布了伏兵,就等他们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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