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过染坊的青瓦檐角时,苏晚竹踩着满地靛蓝染渍进了门。
染坊里蒸腾着湿热的雾气,混着染料发酵的青草味。
几个染工正往大木缸里撒靛蓝粉,见她进来,手底下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三小姐被逐去荒星前,还是个连染坊门都不敢踏的软性子,如今再看,眉梢挑着的那股子冷劲,倒像荒星岩缝里生出来的荆棘。
"三小姐。"李文远从账房里迎出来,袖中鼓鼓囊囊的,是他昨夜熬了半宿整理的账本。
这个跟着苏家三十年的老账房,此刻额角还沾着墨渍,眼底青黑却掩不住发亮的光,"损耗明细都按您说的,从五年前开始对了三遍。"
苏晚竹垂眸扫过他袖角,指尖在腰间银锁上轻轻一叩——那是母亲留下的旧物,锁芯里藏着荒星黑市换情报的密语。
她抬眼时,染坊正中央那口最大的染缸映出她的影子,发间木簪素得扎眼,倒衬得身后苏怜月的珍珠步摇晃得人眼晕。
"三妹妹倒是勤快。"苏怜月扶着丫鬟的手跨进门槛,月白纱裙扫过染渍,像片不肯沾泥的云,"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染坊主子了?"
染坊里霎时静了。
几个老染工缩着脖子往染缸后躲——谁不知道,这染坊名义上是苏家产业,实则是苏怜月的小金库。
她去年嫁去镇北王府的陪嫁里,光是染坊分红就装了八抬箱子。
苏晚竹没接话,只朝李文远抬了抬下巴。
老账房立刻捧出一摞账本,封皮上的积灰簌簌往下掉:"回三小姐,近五年染料损耗明细在这儿。按往年产量算,每年该用三百石蓝草,可账上记的是四百石。"他翻开最上面一本,指着最后一页的数字,"多出来的三成,既没进染缸,也没入仓库——"
"李叔这是老糊涂了?"苏怜月的指甲掐进帕子里,"染坊耗损本就没个准数,难不成你还能算出草叶上的露水重量?"
"自然算不出露水,但能算出假账。"苏晚竹突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个粗陶罐子,"这是我从荒星带回来的矿石粉,掺着本地蓝草熬的染料。"她转身走向染缸,素手一扬,罐中细粉簌簌落入清水,"都说苏家染布遇水褪色,今日便让各位看看——"
染工们下意识凑过来。
苏晚竹抓起一匹新织的红绸浸入染缸,再提起时,水珠顺着绸面滚落,竟没带下半分颜色。
"不...不褪色?"最年长的张染匠瞪圆了眼,他干了四十年染布,头回见染好的绸子在水里打个转还能这么鲜亮,"这...这得省多少染料?"
"省的可不止染料。"苏晚竹将红绸递给张染匠,目光扫过苏怜月发白的脸,"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何我那好姐姐的'南疆工坊',能做出和苏家染布一模一样的假货?"她从李文远手里接过一叠纸,"这是南疆工坊近三年的采购单,每笔染料都盖着苏家染坊的火漆印。"
苏怜月的珍珠步摇剧烈晃动起来,她突然扑过去要抢那叠纸,却被染缸边的木凳绊了个踉跄。"你血口喷人!"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我...我从未..."
"姐姐别急。"苏晚竹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手,指尖轻轻敲了敲采购单上的日期,"去年腊月十五,苏家染坊进了五十石蓝草,当天夜里,南疆工坊就收了三十石——巧的是,那天守夜的王伯,恰好喝了你房里丫鬟送的桂花酿。"
王伯正蹲在染缸边搓手,闻言猛地抬起头:"三小姐说得对!那晚的酒甜得邪乎,我喝了半碗就睡死过去,连仓库门被撬都没知觉!"
染坊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几个原本缩着脖子的染工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补着话:"难怪上月送来的蓝草发潮,原是被换了次等货!我就说那批布颜色发乌,合着是拿剩料染的!"
苏怜月的脸白得像染缸里的水,她突然抓起案上的染杵砸向苏晚竹。
李文远惊呼一声要拦,却见苏晚竹侧身一闪,染杵擦着她鬓角砸在墙上,溅起的蓝渍在素裙上洇开个墨团。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苏怜月的发簪掉了一根,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你不过是个灾星,凭什么和我争?"
"凭什么?"苏晚竹弯腰捡起地上的采购单,指尖在"镇北王府"的落款上轻轻一按,"就凭这些证据,够让镇北王府的侧妃位子坐不稳,够让周姨娘的吏部侍郎母家被参一本,更够让苏家染坊的招牌,重新挂回天枢城最显眼的位置。"她抬眼时,眼底的光比染缸里的红绸还亮,"姐姐,你说呢?"
苏怜月突然瘫坐在地,绣鞋尖还沾着蓝渍。
染坊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穿堂风卷着染布的湿气扑进来,吹得桌上的账本哗哗翻页。
"三小姐。"李文远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最后一本账册推到她面前,"这是近三个月的染料流向,都标了红圈。"
苏晚竹翻开账册,红笔圈着的数字像一簇簇小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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