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的第二日,天色阴沉,恰如安国公府众人心照不宣的脸色。
苏锦黎被安置在府中最为偏僻的“听竹苑”,名为雅致,实则不过是个破败的院落,连青石板的缝隙里都钻出了青苔,透着一股经年未散的潮气。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多种名贵花香的暖风先于人涌了进来,与房中清冷的空气撞了个满怀。
“妹妹,姐姐特地来看看你。”
来人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苏婉儿。她身着一袭烟霞色的流光锦裙,裙摆上用金银双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头上戴着的全套赤金点翠头面在昏暗的房中流光溢彩,将她本就明艳的容貌衬得愈发逼人。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大丫鬟,穿戴都比苏锦黎这个正经主子要体面得多。
苏锦黎正临窗坐着,手里捏着一枚黑子,对着一方空棋盘,闻声只淡淡抬了抬眼,看不出喜怒。
苏婉儿见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心中那点特意前来炫耀的快意便打了折扣。她故作亲热地走上前,拉起苏锦黎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更让她心生鄙夷。
“瞧你这手凉的,可是怕了?”苏婉儿故作心疼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妹妹你也别怪父亲,这毕竟是圣上的旨意。只是可怜了你,那七皇子……唉,听说他府里连个像样的管事都没有,常年药不离口,你嫁过去,怕是要受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桌上那粗糙的茶具,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姐姐我呢,前日刚与母亲去看了给我备下的嫁妆,光是上好的绸缎就有六十六抬,还有南海的珍珠、西域的宝石……母亲说,女儿家一辈子就风光这么一次,绝不能委屈了。父亲也是这般说的,他最是疼我们姐妹了。”
这番话,明着是安慰,实则字字如刀,插在“苏锦黎”这个庶女的身份和她那可预见的寒酸嫁妆上。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已垂泪自伤。
可现在的苏锦黎,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井。
直到苏婉儿说得口干,才发现对方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苏锦黎缓缓抬起头,迎上苏婉儿探究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像是讥诮,又像是悲悯。
“姐姐说的是。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嫁妆越是丰厚,到了夫家,便越是惹眼。夫家若同样富贵,倒也罢了;若家底稍薄,这嫁妆是填补家用,还是养着夫家众人,便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了。姐姐将来是要嫁入东宫的人,想必太子殿下英明,不会让姐姐操心这些俗务。”
她顿了顿,看着苏婉儿瞬间僵硬的脸色,慢悠悠地落下手中的棋子,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至于我,要嫁的七皇子府本就清净,父亲为我备的嫁妆想必也是恰如其分,不至招摇,免了许多是非。父亲如此深谋远虑,为女儿规避风险,锦黎心中,感激不尽。”
一番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将苏婉儿那点沾沾自喜的炫耀,说成了“需要用嫁妆填补夫家”的俗气算计,又将安国公的刻薄,说成了“深谋远虑的疼爱”。
苏婉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本是来欣赏苏锦黎的绝望与狼狈的,却反被堵得心口发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她你了半天,最终只能愤愤地甩开苏锦黎的手,“你真是好口才!我倒要看看,你日后是不是真能过得这般清净!”
说完,她带着丫鬟,拂袖而去,来时的盛气凌人,变成了走时的狼狈不堪。
苏锦黎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重新落回棋盘,眼神冰冷。
大婚当日,天未亮。
苏锦黎就被几个陌生的婆子按着梳洗打扮,穿上了那身针脚粗疏的大红嫁衣。凤冠是借来的,沉重地压在头上,坠下的珠帘冰冷地贴着她的脸颊。
没有亲人来为她送别,国公夫人只派人送来一张薄薄的嫁妆单子。
单子上寥寥几行字,写着几抬箱笼,几匹布料,还有几件不值钱的头面首饰,寒酸得像是在打发一个下人。
送单子的管事婆子脸上带着轻蔑的笑,等着看这位庶女小姐痛哭流涕的场面。
然而,苏锦黎只是平静地接过来,指尖从那一个个象征着羞辱的字眼上轻轻滑过。
她的眼中没有屈辱,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在她这位风险评估师看来,这纸嫁妆单,不是耻辱,而是一份清晰的债权凭证。
安国公府今日给予她的所有轻慢与刻薄,都是一笔笔负债。
而她,苏锦黎,最擅长的,就是让所有债务,连本带息,加倍偿还。
“时辰到了。”门外传来喜娘催促的声音。
苏锦黎将那张单子仔细叠好,贴身收起,然后盖上了红盖头。
眼前世界,化作一片血色的朦胧。
她被搀扶着,一步步走出这间囚禁了原主十几年的院落,走出安国公府那厚重的大门。没有祝福,没有不舍,身后是一片死寂。
花轿起,轿身猛地一晃。
苏锦黎在颠簸中稳住身形,闭上了眼睛。
安国公府的一切,从此刻起,于她而言,已是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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