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焕之闭门三日,未曾更衣梳洗。
书房内墨香浓重,七份《灯礼新解》静静躺在紫檀案上,纸页微黄,字迹沉稳如刻。
每一份都加盖私印,封入油纸信囊,由心腹仆从连夜送往江南、荆楚、河东七大学宫。
他不求立时回响,只求这声音能穿破朝堂禁令,落入真正读书人耳中。
可消息尚未出城,安国公府外的长街上已起了异动。
天刚破晓,霜气未散,一队赤足孩童自南而来,约莫十人,皆着粗布短衣,手持竹板,脚步齐整。
为首是个盲童,眼覆黑巾,颈间悬一枚铜铃,铃身细刻柳叶纹,随步轻响,如风拂林梢。
他们列于崔府门前,不跪不拜,只以竹板击节,齐声诵道:
“礼在人心不在册,光行千里不须骑。”
声调古拙,节奏分明,像是从久远的乐府深处传来。
巡街吏闻讯赶来,挥鞭欲驱,却见那盲童忽将铃一抬,清音三响,其余孩童立刻止声,静若幽谷。
领头小吏皱眉逼近:“谁教你们来的?”
盲童不动,只低声答:“我们是光的脚。”
人群渐聚。
有老儒拄杖上前,听罢泪落满襟:“此音近古乐府……三代之风也。”有人认出铃纹来历,低语四起:“这是江南‘绣议会’的暗记,柳知秋的手笔。”
消息如风,一夜吹过六州。
苏锦黎在鹤影谷收到密报时,正倚窗看雪。
韩砚立于阶下,捧着一卷各地传来的灯诗抄本,眉宇间难掩震动。
“柳知秋三个月走遍十二州,收容失学盲童十六人,亲自授诗、定节、教铃语。如今‘光之行者’已成气候,每至夜半,便有孩童沿街诵灯诗,百姓追听如潮。”
她指尖轻叩窗棂,眸色沉静。
“识字的人怕禁令,不识字的人不怕。他们记不住字,但记得住声音,记得住节奏。这才是最锋利的刀——不是写出来的,是唱出去的。”
她起身,取过朱笔,在舆图上划出七点。
“设‘听铃驿站’,以商盟名义运作,每州一处,专供行者食宿传递。再命匠人在各城灯亭外墙嵌可拆换木板,每日更换百姓手书灯诗,名曰‘灯帖’。”
韩砚迟疑:“若朝廷追查……”
“那就让天下人都看见,他们查不过来。”她淡淡道,“一盏灯灭了,还有千百人提笔。你压得住火,压不住话。”
命令下达不过三日,金陵朱雀街便被层层叠叠的灯帖覆满。
白日里看去,千纸翻飞,字迹或工整或歪斜,内容却惊人一致:
“你灭一盏,我写百行。”
有孩童踮脚贴上新诗,有老妇颤巍巍写下亡夫姓名,有书生怒书“崔焕之无罪”。
衙役撕一张,便有人补十张;官府派兵值守,百姓便夜里偷偷张贴。
一夜之间,整条长街如披素甲,肃穆如碑林。
与此同时,户部主事崔明远奉太子密令,彻查“灯帖煽众”一案,亲赴扬州查封三处驿站。
他带差役破门而入时,原以为会撞见聚众谋逆之徒。
却不料屋内数十盲童静坐如松,手中竹板轻敲,口中吟诵不断,声浪如潮,竟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父执礼部时,曾受贿三千金,换举子功名;母家田产二十顷,皆系强占民地……”
突有一童起身,声音清亮,一字一句报出崔家旧案底细,连账目年月都不差分毫。
崔明远脸色骤变:“哪来的野种,敢污蔑朝廷命官!”
那孩子却不惧,只将颈间绣铃高举:“此铃由母亲遗物所铸,她说,错一个字,她死不瞑目。”
门外忽闻锣响。
一声接一声,由远及近。
数百商户持灯列巷,灯笼上写着“漕粮不通,万民同罪”。
为首的米商冷冷道:“今日若抓一童,明日断一船米。”
崔明远被困驿中整整一夜。
窗外诵声不绝,灯影摇曳如海。
他坐在案前,看着桌上一封未拆的家书,终究没敢点灯。
而在宫墙深处,沈知意悄然合上一只青布小袋,袋中装着最新录下的盲童诵诗稿本。
她望了望御书房方向,那里灯火未熄。
风穿过回廊,吹动檐角铜铃。
叮——叮——叮——
三声为序,如约而至。夜风穿殿,烛火轻晃。
沈知意跪在御书房外的青石阶上,指尖紧攥那卷青布小袋,掌心已沁出薄汗。
她不敢抬头,只听见里头笔锋划纸的沙沙声,久久不歇。
良久,门扉“吱呀”一响,内侍低声道:“娘娘,陛下召你。”
她膝行入内,垂首至地,将布袋高举过顶。
皇帝未接,只道:“念。”
声音清润,逐句展开。
是盲童诵诗录——从《灯礼新解》衍出的四言、五言短章,有讽苛政者,有悼亡者,亦有述百姓日常疾苦之语。
最末一段,竟是崔焕之早年所撰《熄灯论》残句,被编成童谣重唱:“灯灭非为暗,惧光入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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