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宫墙内外的柳枝尚未全绿,一道圣谕却如霜雪般落了下来。
“凡未经太常寺审定之录声竹简,一律视为妖言,私藏者杖八十。”
诏令一出,京畿震动。
各地学塾被迫交出铜哨,那些曾清越响彻巷陌的雏燕之声,一夜之间尽数沉寂。
几名传播《民声志》的教谕被押走时,身上还裹着未抄完的《缄言录》残页。
百姓噤若寒蝉,坊间传闻四起——有人说是天子震怒,有人说是礼部清流终于忍无可忍。
但苏锦黎知道,这背后真正执刀的人,是内廷司礼监秉笔郑崇安。
她站在七王府的偏厅里,窗外雨丝斜织,檐下那只铜哨空荡荡地晃着,再无童音应和。
案上摊开的是最新快报:南方三州已有十二所乡塾焚毁录音竹简,北地两名书吏因藏匿《灾音录》副本被判流放。
“他们要断声源。”崔明瑜低声说道,手指紧紧攥着袖口,“一旦民间不再传音,我们之前所有努力都会变成‘杜撰’。”
苏锦黎没有立刻回应。
她缓缓起身,走到墙边那幅舆图前——那是她亲手绘制的“声路图”,红线标注着各地传递声音的节点:驿站、书肆、庙会、私塾。
如今,大半已被黑墨圈死。
沉默良久,她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薄册,封皮无字,只盖一方私印:缄语。
“把这一段送去陆明远府上。”她将书页翻开,指尖落在其中一行小字上,“先帝驾崩前夜,近侍以隐录筒记下的那段话。”
崔明瑜呼吸一滞:“王妃,这是……”
“我知道它有多危险。”苏锦黎声音很轻,却像铁石落地,“可现在,只有死人的声音最安全——因为他们不会再开口,也不会再改口。”
那一夜,陆明远在灯下拆开了那个不起眼的布包。
里面是一枚密封的竹简,外覆火漆,漆上压着一枚极小的铃形印——那是元惠禅师早年赠予苏锦黎的信物,唯有重大之事才启用。
他颤抖着手打开竹简,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低语。
录音以古法刻痕,需用特制滑针读取。
他取出珍藏多年的音梳,在静室中小心划过沟槽。
起初只有沙沙杂音,继而,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浮现出来:
“……储位……不可轻授……三子性躁……非社稷之器……召……七……”
声音戛然而止。
陆明远猛地站起,撞翻了烛台。
他连夜调出宫中存档的起居注副本,逐字比对。
史书记载,先帝临终前亲口宣旨:“传位于三。”可脉案分明写着,当夜子时后,皇帝已陷入昏聩,喉肌僵直,根本无法言语。
而药单上,连续三日服用的“凝神安魄散”赫然列着禁忌条目——此药可致人清醒片刻,随即陷入永久沉眠。
他盯着手中两份证据,浑身发冷。
原来不是遗诏有误,而是遗诏被换。
三日后朝会,郑崇安正襟立于丹墀之下,奏请设立“正音院”,专司审查天下声稿。
群臣默然,无人敢驳。
就在此时,陆明远出列,手捧竹简,声音如裂帛:
“郑大人说要肃清妖言,那请问——谁来定义何为真言?若连死者的最后一句话都要封杀,今日所护之‘正音’,究竟是天子之声,还是阉宦之喉?”
满殿死寂。
郑崇安脸色骤变,还未开口,陆明远已将竹简高举过顶:“此为先帝驾崩前夜亲述,经音梳还原,与脉案、药单互证。若有虚妄,愿受反坐之刑!”
没人敢接那枚竹简。
当晚,宫中尚未平息余波,城南“音仓”突起大火。
那是存放民间陈情录音的库房,三年积累,数万竹简尽在其中。
金吾卫闻讯赶来时,火势已吞噬大半屋梁。
然而,就在火舌舔舐东厢瞬间,地下忽然传来一阵低沉嗡鸣。
紧接着,哀歌响起。
是《救苦调》,千百次被压下的旋律,此刻竟从地底涌出,伴随着一个个名字的诵念:“江南柳芸娘之父……岭南谢氏渔妇……九江织户周九斤……”
磁瓮共振阵启动了。
沈琅早在三日前便预料到焚稿之举,将全部原件秘密转移至大觉寺地窖,并设下机关——一旦温度升高至燃点,预埋的共鸣瓮便会自动播放录制好的声音。
火光中,哭声四起,百姓纷纷跪地叩首,有人颤声喊道:“冤魂显灵了!”
连上前救火的士兵都迟疑了脚步。
而在深宫某处,郑崇安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火光映红的天际,手中茶盏砰然落地。
与此同时,七王府书房内,烛火微摇。
萧澈靠在软榻上,面色苍白,指尖却稳稳捏着一封未拆的密报。
暗卫刚刚送来消息:大觉寺地窖已确认安全,所有原始音档完好无损。
他抬眼看向窗外风雨,轻轻吐出一句话:
“该让陛下……听一听了。”萧澈没有等天亮。
夜雨未歇,七王府深处一盏孤灯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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