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微微透着白色，小哑巴的茶铺虽然早已不开门了，早早起床的习惯却并未变过。她先理好屋子，后又推开窗扇通风，寒泊滋味细细的向心尖钻，激的整个人都弱弱的打了个冷战。
入冬了，漫天寒色，枯萎的世间褪了鲜亮的保护色，露出颓靡的真面目来。这是小哑巴在咸宁城度过的第四个寒冬。从刚开始露宿街头，到现在有了一屋小小的天地，她所越过的那些难，挂在唇齿里只显的无力。
搓热了掌心，小哑巴默默的盘算好今日要为小捕头做的午饭，正欲忙活起来，风铃相互撞击的声音忽然细细入耳，本能般的一扭头，却见院子的落落寒风里站了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抱着刀的肌肤上泛着冷冽的白，指节粗糙而有力，不言不语的低头迈入小哑巴低矮简陋的小小屋宇，他生的蛮横，声音却意外的浅淡，几乎可称的上好听。
“许多日子未见了。”
到处都是追着他满街乱跑的人，他却有心思气定神闲的叙旧说闲话。小哑巴找了个地方将手中择了半截的菜放下，亦随他进到屋子里，目光在他身上一定，一鼓肃杀之气便从小哑巴瘦弱的小小身躯里挥散出来。
“说好不再来的。”
丁北点头，似也对自己的食言感到那么一些惭愧，他换了个姿势抱刀，声音沉下去，笑容却虚无的浮将上来。
“抱歉了，以前允诺的，只要你帮我看顾着阿善过的好不好，我便不再来找你，是我食言。”
他深吁了口气，接着道：“外面抓我的人很多，只怕我没有机会再逃了。想想我死了也没什么所谓，只不过想来见见你，代你阿爹叮嘱你几句话。”
日光悠悠远远，泼洒出晶莹的奶白色，蒙蒙笼罩在视线之中，小哑巴沉寂戒备的神色忽有了一丝复杂，太多太多年没有人跟她提起“阿爹”这两个字了。
想来颇有些讽刺，那个缔造乱世的人的名字偏偏就唤做盛世。
乱世，盛世，一字之差，却是万千百姓的平安与生计。
冰凉的刀鞘贴在胸口，丁北习惯性的默然感知着心口压迫的杀气，他出生入死惯了，无论多温柔的话从他嘴里说出，都带有一丝呛人的血腥味。
“从前在金陵寨，那么多人里唯有你一个丫头，怪逗人喜爱的，我们还开玩笑的说等你出嫁的时候，人人都要为你添妆。可惜当年说这话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时移世易，虽只隔着一步之遥，到底是往事与今朝不可跨越的阻碍。丁北顿了顿语调，将情绪从往事中拔出来，力图显得积极一些。
“我听说你已经与人定了亲，想想该是兑现当年承诺的时候了，可惜我现在身无长物，到底是没什么可以送的出手的。”
丁北的脸上泛出苦涩的笑意，他眨眨眼睛叹息道：“还是送你两句话吧，我是个粗人，你听了便罢，不要笑话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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