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他的脚后跟即将抬起、重心前移的瞬间!一股源自他灵魂最深处的、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猛地从沉溺的边缘惊醒,僵住在原地!
“是假的……!”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同时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和口腔中弥漫开的腥甜味,如同闪电般刺入他几乎被柔情融化的混乱思绪,强行夺回了一丝至关重要的清明。
他闭上眼,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如同对抗滔天巨浪般,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理智彻底吞噬的、对过往温暖的无限眷恋与无法回归的深沉悲伤。“所见皆虚妄……所见皆虚妄……” 他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如同咒语般的警句。这并非否定那份对家园、对亲人的情感的真实与珍贵,而是他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此刻眼前所呈现的一切,不过是心魔借助“六味真火”的无上魔力,幻化出的、针对他心灵弱点的致命陷阱,是阻碍他攀登顶峰、完成试炼的障碍。
然而,这“见欲”之劫的力量太强了。即便他闭上眼,切断了视觉的输入,母亲那饱含慈爱的笑容、妹妹嬉闹时清脆的笑声、家园一草一木的景象,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甚至因为闭上了现实的眼睛,内心的“眼睛”反而看得更加生动、更加诱人!与此同时,那赤红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膝盖,那股令人沉沦的暖意越来越浓,仿佛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梦境。
不能看!不能信!
李飞猛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这吼声不再仅仅是抵抗外部的幻象,更是对抗自身内心那脆弱的、容易动摇的情感!他意识到,常规的对抗已然无效,必须行非常之法!他强行运转某种玄奥的秘法,此法并非调动任何攻击性能量,而是自封六识!斩断外魔入侵的通道!
首先需要封闭的,就是这劫难的源头——视觉!他逆转体内微弱的气息,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暂时截断了眼部神经与大脑之间的联系!刹那间,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纯粹的、绝对的黑暗,连那烙印在脑海中的逼真幻象,也因失去了持续的视觉暗示与能量支撑,而开始微微波动、淡化。
刹那间,眼前那片由无尽温情与诱惑编织而成的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世界陷入一片纯粹、虚无的绝对黑暗。视觉的通道被强行关闭,外界的色彩与形貌被彻底隔绝。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眼欲”之劫的凶险,并未因他主动封闭视觉而彻底消失。那已经缠绕到他膝盖的赤红色火焰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持续地灼烧、侵蚀着他的灵魂本源,只是失去了最直接、最强烈的视觉诱惑作为引导,其威力确实减弱了几分,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的散兵游勇。
但更可怕的变化随之而来!因为视觉这一主要感官被彻底封闭,身体本能地进行了代偿,使得他的其他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甚至有些过敏。他清晰地“听”到,耳畔传来了母亲更加焦急、甚至带着令人心碎哭腔的呼唤声,一声声乳名喊得撕心裂肺;他甚至能“闻”到从幻境方向飘来的、记忆中母亲最拿手饭菜的诱人香气,那味道如此真实,勾动着他的食欲与乡愁……显然,第一劫尚未完全平息,紧随其后的第二劫“听欲”和第三劫“香欲”已然被引动,正蠢蠢欲动,准备趁虚而入!
不过,他这果断自封视觉的举动,终究还是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喘息之机!就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内外幻象、欲望交困的绝境中,李飞做出了一个超越常规应对方式的惊人举动。他没有像寻常渡心魔劫那样,试图去“破除”这些幻象,也没有强行去“对抗”或“消灭”内心涌起的种种欲望。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意志,如同潜水般,深深地沉入自身内心最底层、最真实的地方,去直面那份对家园、对亲情的深切渴望本身。
他不再将这些情感和欲望视为需要铲除的弱点、阻碍道途的魔障,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然态度去接受——承认这份渴望,就是构成“李飞”这个独特存在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他之所以拼命变强、在修行路上踽踽独行的核心动力之一,也是他无法割舍的珍贵“挂碍”。他不再排斥,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又像一个珍视过往的收藏家,在内心中“凝视”着那份翻滚的渴望,然后,以一种莫大的毅力与温柔,轻轻地将这份情感放置在心底一个特殊的角落。这不是抛弃,而是珍藏;不是否定,而是安放。如同将最珍贵的宝物收入匣中,知道它在那里,却不会时时拿出来把玩,以免迷失其中。
“我之心,可纳百川之浩瀚,亦可藏一粟之微渺。欲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自岿然不动,为堤为岸,导之引之,而非阻之拒之。”
这一丝明悟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骤然在他心间升起。
就在这明悟生成的刹那,神奇的变化发生了!那些缠绕在他身上、原本如同毒蛇般扭动的赤红色火焰,仿佛瞬间失去了最根本的“燃料”——即他内心对幻象的认同与执着,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火焰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萎缩,最终“噗”的一声,化作几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消散无踪,再也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同时,他脚下的那级原本不断扭曲、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台阶,也瞬间稳定下来,火焰褪去,变成了古朴、坚实的暗红色石质台阶。
李飞缓缓睁开了之前因自封而紧闭的双眼。他的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历经情感冲击后的疲惫与若有若无的感伤,但瞳孔深处却比之前更加清澈、更加通透,也更加的坚定。他成功度过了“眼欲之劫”。
但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松。抬头望去,天梯依旧向上延伸,迷雾缭绕。上面还有五级台阶,分别燃烧着橙、黄、绿、蓝、紫五色火焰,代表着耳、鼻、舌、身、意五欲之劫,一劫比一劫凶险,直指人心更深层的欲望与恐惧。他不敢在这刚刚稳定的第一级台阶上多做停留,迅速调整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将状态重新拉回波澜不惊的境地,然后毅然抬脚,迈步踏上了第二级燃烧着炽热橙色火焰的台阶——耳欲之劫。
真正的炼心之路,淬炼道基的终极考验,此刻才算是刚刚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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