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号”货船吃水颇深,破开洛水那浑黄泛着泥沙的波涛,沿着河道主航道顺流南下。巨大的褐色船帆被河风鼓胀,发出沉闷的猎猎声响,与船身龙骨挤压水流发出的哗哗声、以及桨橹规律性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单调而漫长的航行乐章。岸边的景致如同缓缓展开的陈旧卷轴,洛阳城那巍峨的轮廓早已消失在蜿蜒的河道与迷蒙的水汽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土黄色堤岸、稀疏的村落、一片片在初冬寒风中略显萧索的田畴,以及远方那起伏不定、如同卧龙般的山峦黛影。一切都以一种近乎凝滞的速度向后退去,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平静假象。
暂时脱离了洛阳那片杀机四伏的是非之地,船舱内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氛终于稍稍松弛了几分,但一种新的、源于未知前路的凝重,又如同舱底潮湿的水汽般,悄然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底舱空间狭小而低矮,光线昏暗,仅凭着一盏挂在中央支柱上、随着船身轻轻摇晃的豆大油灯提供照明。跳动的火苗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使得表情都显得有些模糊不定。空气中混杂着多种气味:新绸缎略带涩味的清香、压舱谷物的尘土气、防水桐油的刺鼻味、木材受潮的霉味,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带着河腥与水藻气息的湿润水汽。徐逸风靠坐在一摞用油布覆盖、捆扎得极为结实的苏杭丝绸包上,背后垫着赵莽特意为他找来的一个旧麻袋,里面塞了些柔软的填充物。他的脸色在晃动的阴影中更显苍白,几乎透明,长时间的藏匿与颠簸显然消耗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绵长而刻意,仿佛在努力调息,与体内的虚弱抗争。
蔡若兮紧挨着他坐在一个矮木箱上,秀美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忧色。她细心地将一件自己的厚绒外衫披在徐逸风肩上,又将他有些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试图传递一些暖意和力量。她的目光不时扫过徐逸风苍白的面容,又警惕地望向通往上层甲板的那道狭窄木梯,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微庆幸,更有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夏侯琢则倚靠在对面一个堆满麻袋的角落,双臂抱胸,精钢骨扇插在腰带间,看似闭目养神,但他那挺直的脊背和微微侧向楼梯方向的耳朵,表明他正全力留意着舱外的一切动静——船工的脚步声、水流的变幻、乃至远处偶尔传来的其它船只的汽笛或人声。赵莽如同一尊铁塔,直接坐在楼梯口下方的阴影里,他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堵死了大半通道,膝上横放着一柄用粗布缠绕了刀柄的厚背砍刀,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刀身,眼神锐利如鹰,守卫着这方寸之地的安全。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腰处那柄德造驳壳枪硬木枪柄的冰冷触感,保险虽然合上,但子弹早已上膛。陈文则凑在那盏油灯最近的地方,几乎是趴在灯光下,就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翻阅着几页从白马寺地宫中带出的、满是灰尘的残破笔记和几张墨迹模糊的拓片,眉头紧锁,口中偶尔无声地念念有词,试图从那些艰涩的古文和奇异符号中,榨取出更多关于“司南遗魄”或“星槎”的线索,这似乎能让他暂时忘却现实的危险。
船舱在河流的涌动下微微摇晃,一种压抑的沉默在几人之间流转。直到确认商船已驶离码头足够远,周遭只有河水与风声,并无异常窥探后,徐逸风才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目,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示意蔡若兮稍微挡在他身前,形成一个小小的视觉遮蔽,然后才极其谨慎地从那宽大的、沾染了些许尘土的袖口深处,取出了那枚冰凉、小巧、卷成细筒状的纸卷。
指尖触及那硬挺的纸张,仿佛还能感受到传递者“鹞”在那一瞬间所展现出的、超越常人的迅疾与近乎本能的谨慎。这轻若无物的纸卷,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足以影响他们命运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因虚弱而有些微颤的手指,缓缓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将纸卷展开。油灯昏黄的光线落在纸上,映照出上面熟悉的、以极细狼毫墨线勾勒出的飞鸟暗记——那鸟儿振翅欲飞,姿态灵动而矫健,带着一种冲破束缚的锐气,正是“鹞”独有的、无法仿冒的标记。暗记下方,是几行用同样细小的笔触书写的、简洁却字字千钧的小字:
“星屑已散,各方瞩目。
江南恐生变,慎归。
西行或可觅之残片。
之目已至荆襄。
----鹞”
徐逸风的眉头在看清字迹的瞬间,骤然锁紧,如同被打上了一个死结。他的目光在那短短的几行字上来回扫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逸风,怎么了?”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蔡若兮立刻察觉到他气息和神态的剧烈变化,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凝重和一丝凛然的情绪。她顾不上避嫌,倾身过来,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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