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铮在"磐石计划"立项会上敲完最后一个回车键时，指节还沾着白板笔印子。
王景行刚把咖啡端到他桌前，就见他扯下工牌往兜里一塞："档案室钥匙借我。"
"您这是要查账？"王景行探头，"昨晚研发部电费超支？
我保证今天少开两台服务器——"
"查我爸的合同。"程砚铮已经走到门口，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三十年前的。"
程氏档案室在地下二层，铁门挂着三把铜锁。
管理员张叔揉着眼睛开门时，见他戴着白手套站在阴影里，活像来扫雷的特工："程总？
您要查哪年的？"
"2000到2005年，技术合作类。"程砚铮接过登记本，钢笔尖在"查阅人"栏顿了顿，"重点找苏国栋的名字。"
张叔手一抖，登记本差点掉地上。
苏国栋是谁？
二十年前搞芯片研发的疯子，后来......他没敢往下想，只翻出最里层的铁皮柜。
灰尘在手电筒光里跳舞。
程砚铮蹲在地上，一本本抽出发黄的合同。
第三箱最底下，他指尖突然顿住——浅蓝封皮上"多核异构架构联合开发协议"几个字，是父亲程守正的钢笔字。
签字页右下角，"苏国栋"三个狂草力透纸背，日期是2003年7月15日。
"王景行！
魏老！"程砚铮把合同往研发部桌上一摊时，王景行刚咬了口煎饼果子，蛋黄酱滴在苏砚刚打印的白皮书边缘。
魏崇山扶眼镜的手在抖。
他指着合同第三页："这组参数......和你给的内存计算模型差0.02个小数点！"
王景行凑过去用红笔圈重点："还有这个并行算法框架，我们上周开会还说'要是有现成的就好了'——敢情二十年前就有现成的！"
"当年上边批了三千万启动金。"魏崇山翻到附件页，"设备都进了一半，突然说'国外技术更成熟'，项目就黄了。"他拍着合同，"小苏她爸临走前在批注栏写'此路可行'，我还以为是赌气话......"
苏砚蹲在椅子上看合同，发尾扫过程砚铮手背："我爸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的电路图，原来在这儿。"她指尖抚过苏国栋的签名，"他总说'技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原来活的是接力的人。"
"程总，这合同得做个法律公证。"李婉清抱着笔记本推门进来，"虽然隔了三十年，但根据《技术合同法》实施条例......"她翻着法条，"要是能证明双方未明确终止合作，这协议现在还有效。"
程砚铮摸出手机："老周头的律师团队？
约他们今晚八点。"他抬头看苏砚，"你爸的东西，得让它在法律上站得直。"
深夜十点的档案室，程砚铮举着台灯，暖黄光照在两份重叠的签名上——程守正的工整，苏国栋的狂放，像两棵交缠的树。
"你爸签完这合同三个月后，我爸请他来家里吃饭。"程砚铮声音轻得像怕碰碎纸页，"我躲在楼梯口，听见他说'老程，要是哪天我走了，这堆图纸你替我收着'。"
苏砚的手指悬在合同上方，没敢碰。
她想起上周在墓地，风掀起父亲的照片，背面有行小字："若见程家儿郎，可托。"
"原来他早把我算进'程家儿郎'了。"程砚铮转头，眼镜片反着光，"所以你那天在墓地说'找到能守住它的人'......"
"是你西装第三颗纽扣总松。"苏砚笑，伸手去扣他纽扣，"我爸调试设备时也这样，把心思全花在关键处。"
程砚铮抓住她手腕，温度透过衬衫袖口传过来："现在我替他守。"
手机在苏砚兜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林疏桐的消息："周鸿业今晚在帝豪酒店说'有些老东西埋着好'，旁边坐的是米国半导体协会的人。"
程砚铮凑过来看，眉峰皱成刀："他说的'老东西'......"
"可能是这份合同。"苏砚把手机塞回口袋，"也可能是我爸当年没发出去的那批邮件。"她踮脚把合同锁进保险柜，"程总，我得请三天假。"
"回老家祭祖？"程砚铮突然说。
苏砚愣住："你怎么知道？"
"你上周翻日历的时候，把11月7号圈了三次。"他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需要我陪吗？"
苏砚摇头，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有些旧账，得我自己去翻。"
保险柜的转盘发出"咔嗒"一声。
程砚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摸出手机给保安部发消息："调三辆便车，明早六点停在后巷。"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一半。
档案室的灰尘还在飘，可那两份泛黄的合同上，两个名字正隔着二十年光阴，轻轻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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